為你朗讀

「雖然大家說時間是個賊，時間它也是個神奇的魔術師，能夠秉持著『繼續走下去』概念相愛的兩個人，在世間、環境跟許多外在影響的巧妙轉換中，很多當初你覺得無法解決的問題，也自然會有聰明答案浮現。」

一邊朗讀書扉中的段落，我一邊打了一個大呵欠，黃澄澄的壁燈將房間沐浴在一漥柔和的光線中，怕冷的我將棉被拉到下巴處，鼻樑上架著厚厚的近視眼鏡，臉上刻顯著忙了一整天後疲憊與鬆懈同時交疊的神情。

你安靜傾聽，橫躺在床上翹起二郎腿，表情一副意味不明的樣子，只有偶爾唸到那些辭藻浮華或是形容詞成串的部分，你會忍不住嘀咕著打斷我，說：「那麼多形容詞！」而我總是不為所動地繼續朗誦下去，像身負重任的信使傳遞著奉天承運的召曰。

我知道你在認真聆聽。經過這些年的「實習」，有些生活習氣早已刻印在彼此的肌理上，一個最微小的挑眉就蘊含了大量的肢體訊息，一聲最細緻的歎氣也洩露了所有以為不具聲色的情緒，我們從一次又一次的稚拙摸索和頻頻碰壁中，逐漸把兩台接收器調校在最相近的頻率上。

你雖然還是一如以往地對文字不太敏感也不太熱衷，但當我翻開新買的書想要唸一篇給你聽時，你倒是沒有反對，安靜不發一語地坐下來，沉浸在我那叨叨絮絮的片斷之詞中。你一臉認真地告訴我你想要好好學習這一門功課，尤其在經歷了那次的過客點水後，你似乎看透了些什麼，也領悟了一些從前未曾正視的心聲。

在那昏昧得讓人有些睏倦的燈光下，我突然想起了幾年前也曾為你朗讀過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那時候易地而處，我單純天真而不懂察言觀色，只一味地依附其上，而你早已步履蹣跚，肩負累累，卻隱忍在表面和平的海水暗處。如今回望，好幾次的岌岌可危都足以將旅途導向深不見底的懸崖，何以臨崖勒馬，彼此或許都擁有心照不宣的答案。

就像那一次你先行飛往泰北，捎來那裡的佛寺與藍天，我們處在不同的國度和時差，幾天後我也跟著抵達吳哥，發給你這裡的古都與白雲；縱使相隔一千公里和一道國疆，我們卻在那一刻分享了同一個時區，那樣看似且近且遠的交錯與重疊。

我們從全心託付到放心目送，從一起出走到個別單飛，從共同眺望一道地平線到各自站在國界的兩端，身體走遠了才發現心更近了，而這間中究竟耗費了我們多少年歲、精力還有腦細胞才走到這一步？

緊密相依讓視野只有窄小的局部特寫，看不到彼此之外的世界，分隔兩地的長鏡頭兜攏進壯闊的全景圖，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皮癢肉痛在天地間突然顯得微渺無謂，也因拉開的距離才讓彼此更懂得珍惜攜手時的難能可貴。

讀完最後一行我闔上書本，覺得有些口渴，你說：「要不要去吃宵夜？」於是我們便披上薄薄的外套，走入黑夜，尋找仍在附近營業的食肆。那些文字都默默躺進彼此的心中，假以時日會在那裡萌芽滋長，因此我們都不急於發表任何想法，尤其是對感情報以絕對樂觀的言論，我們並非對人性失去信心，而是對現實擁有更透徹的理解與包容。

與其嘗試為明天預設任何立場，不如就當下究竟想吃馬來炒麵還是印度煎餅做出決定更實在，而我們對這一點倒是擁有絕佳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