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片段之感LXXIII

（一）後天開竅
他以一種非主動的形式介入，讓你聽到自己內在的某種渴盼，那騷動湧起的想望與其說是實質的情感依眷，毋寧說只是一種自我假想，因為你任慾望豢養出一頭永不滿足的野獸，即使身邊早已有了個於外界來看是再珍貴不過的穩固對象，你仍舊口乾舌燥如沙漠中的旅人。

而我或該感謝他的出現，儘管未曾發生過的拉扯還是牽動了彼此敏感的神經，你卻終於看見了一路以來獲得的慈悲與寬容，在感傷與歉疚的炙烤中你學會了感激擁有的，而非歆羨等不到的。至於那口口聲聲的落寞，我想你知道有個人一直在那裡默默守候著，陪你一起成長。

（二）理和禮
有些人習慣了辯論，彷彿骨子裡滾動著戰士的熱血，時時維持高昂的情緒和能量，只要一見著別人針對一件事「議論」，他們立即啟動天生（抑或是後天培養起來？）的口才，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地論述辯駁著。這些人或許的確博覽群書，尤其各種主義學說都深有涉獵，因此講起理來頭頭是道巨細靡遺，卻常常以「理」代「禮」來服眾。

不能說他們失禮，但若本著強調和維護自身立場而發言，理性思考會蓋過感性人情，便很難從中感受到一絲溫潤，一字一句都意有所指地夾帶著目的性，中心思想篤定且不輕易因其他外在因素（如對方的表情語調肢體等）動搖，堅持把理念正確無誤地傳達出去。

個人意識強烈的人，常常是我懼怕而感覺疲勞的，就算說得再怎麼讓人心服口服，缺了謙卑大度和察言觀色的體恤，據理力爭得再怎麼有理明理講理，最後還是逃不過一個「爭」。

（三）無邪
當年聽到震耳欲聾的那一則消息時，心底的驚訝其實並非事件本身，而是他們撇過身去談論這件事的姿態。用一種吮著事後煙的嘴臉漫不經心地吐露出一個事實，被蒙在鼓裡的我直到那個晚上才突然意識到，身邊一張張嬉皮笑臉只不過是敷衍和謊言敷貼起來的假面。

感覺被冒犯，甚至無法解釋地認為自己被背叛，直到離開餐桌前我都抱持著一貫若無其事的笑靨，不想洩露心思的倔強至今沒有太大改變，回到租來的小套房，那一晚我寫下了這首歌。

曾經最自豪的天真無邪
如今又幻化成誰的嘴臉
展現在眼前的天真無邪
其中摻雜多少敷衍

多希望能這樣天真無邪
心思單純地相信和奉獻
卻總是揮霍了天真無邪
換來了無盡的謊言
——<無邪>

（四）值
如果真那麼有幸，突然碰到天上掉下來的「恩賜」，鮮少採購民生居家用品的我還真不知道一時間要衝去哪個區域搜刮什麼商品才是最划算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真遇上了，究竟我會不會變得和那群人一樣醜陋？或者也許不至於到動物性的廝殺搶奪，但想要趁此佔點便宜的心態應該還是會掠過腦際，只不過我也很確定，當看到那失序的人潮和失控的結賬隊伍，我會毫無耐性地立馬走人就是。

還有一個（於我而言）致命的關鍵，人手一機的時代，隨時可能因此「被上載」網路，光想到自己和一群土匪嘴臉的傢伙擠在同一個框框內，就覺得完全無法接受。

還好我的自尊值超過三千塊錢。

（五）入世
閱讀一直以來都是個人的事，曾以為精選讀本才能更有效地滋養創作領土，灌溉出更繁麗出眾的花卉，但生活感的文字有它務實的功能，總是不經意地洩露出我們對現實態度的嚮往和追求。

我喜歡借小米的文字回歸生活，看她用足夠入世的眼睛，簡單直敘地——撇除什麼華麗的描述技巧與文學筆觸——直戳現代兩性關係中的各種迷思與弔詭之處，沒有說教的口氣，彷如身邊的死黨秘密分享彼此的難言之隱，或是從一趟趟旅途中省察兩人之間的互動與磨合、互補與契合，在時間的發酵與沈淀後，品嚐酒釀粕般的體悟，那種唯有彼此才懂的過境千帆和雲淡風輕。

（六）沉潛
我們需要眾聲喧嘩來表達不滿，也需要緘默不語來傾聽真實，唯有遁入內裡學會和自我辯論，才能在浮出時遭逢輿浪而站穩腳尖，不隨之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