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升

情感需要有所依附，有所開展，才有其存在價值。

下午搭公車回家。下車後，在越過馬路的高架橋底下，看到一隻受傷的鴿子。

不止鴿子，每天都有很多受傷的人，身心皆傷殘者。

它已經飛不起來，在路邊蹣跚地邊走邊撲打著雙翼，然後跌到右邊的車道上。眼看車子一輛接一輛駛過，還幾度看到車子從它身上整個開過，我立時別過頭來，不敢再看下去。

血腥的結局總叫人難以承擔，而往往在開端之初就走偏了方向。朝著腥風血雨的暗黑走去還渾然無知。清醒的旁觀者，有時會驚詫命運最後的安排。

等到再次回望時，卻沒有看到血肉模糊的的斷羽殘翼。連滾帶爬地，一隻在天空飛翔的鳥，用不靈光的徒步，險象環生地成功橫越了整個有三條車道的寬大馬路。

連滾帶爬。不少人連滾帶爬地滾進了情感的泥淖裡，沾滿了濃稠強烈的物質，然後又連滾帶爬地爬出了那團沌雜。帶著一身的傷口，用因鮮少使用而不靈光的理性，舔著敗血的破口。
一到對岸，它從側邊的洞孔掉進了下水道。陰濕的渠道裡，瑟縮著一隻曾經以藍天作為生命地圖的鴿子。就像這座城市裡，選擇由明亮的天堂墜入糜爛的荒涼的人們。

愴惻之餘，對於這等事，我們是絕對沒有更改的能力。傷者過多，殘者過重，他們寧可或輕浮或墮落，也不要一生懸命地掙扎往光明之處。那樣太累。

我大步跨過馬路，瞥最後一眼那個緊蓋的渠槽。那一隻陷在自己也無法預料的牢籠裡的鴿子，大概已經永遠失去了重新攀升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