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話說滿

by カミナリ
「如果你的指甲長了一圈月牙形狀的白邊,這種症狀一看就代表了你體內肝火旺盛,你最好到醫院去檢查檢查,因為你已經有高血壓了。相信我說的準沒錯!」

上兩個月認識了一個當導遊的朋友,在為團友解說風景時不忘順道分享一些自身醫保的小見地,不知是否因為導覽工作做得多了,還是她本人就是這種比較戲劇張力的個性,那講述的口氣十足十的聳動,篤定得彷彿沒有第二種可能。

其實我最怕的一種個性,就是無論說話還是行事作風都習慣性地不容他人質疑的強硬派,經由他們口中道出的內容,不管是生活常識、美容撇步、烹飪技法還是自然科學,只要他們認定,所有聽者就沒有否決甚至輕微皺上眉頭之小小困惑的權力。

我管這種人為「強勢者」。



如果,這個強勢者基本上來自特定的專精領域,論述著在他的專精領域內的專門課題,那他強硬得有理,因為他必須維護在他所知領域內也許被一般外界謬誤的迷思,勢必要設法將之導正過來.

可如果牽涉的話題來到非他所熟知的其他類別,而他還硬是要插上一席話,不自覺地用教誨的語調傳授聽眾一些聽來似是而非的道理,當被正宗達人跳出來推翻某些錯誤觀念時,他還會堅持這當中仍有其一定的理論依據,只不過未在現階段獲得認證云云⋯⋯那麼,這個強勢者就會被我列入「危險人物 」的清單內。

曾經遇到過幾次這樣的人,一開始我會認為他們自信果斷,未必飽覽群書卻思辨過人,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就像戰國時期的「說客」,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們的話兜著走,巧妙引導至他們巧妙鋪陳的佈局裡。

基於人倫禮貌和我個性上本來就不善當面否定的習慣,每每我聽到不甚合意的言論或不敢苟同的說法時,我都會先「喔~」的敷衍帶過,然後趁著空檔時間在腦海中自行分析組裝處理一輪,得出個小小結論後,我才開始考慮要不要將我的論點向眼前的這個發言人推舉。

考慮的依據,我會從發言人的整體氛圍著眼,如果我聞到一點點「危險人物」的氣味,我就會噤聲不語,把欲反駁的點全然吞下肚,絕不據理力爭,除了不想白費唇舌,更不想傷及和氣;如果對方是個還可以小小討論一下的人,並且懂得綜觀大局,適時的點到即止,我也許會比較願意向他掏心掏肺,透露出我的真實感受。



有時我想,像我這種總是縮頭藏尾性格的人,在很多場合上或許真的吃了不少悶虧,因為不懂得獨排眾議,很多表態機會就這麼拱手相讓,在牽扯到利害關係的職場上尤其具有殺傷力,而強硬派或許是適者生存演化下的優良份子,除了散發著特定的影響力,在某些人眼中可能還俱備了難以言說的領袖魅力。

但是如果撇開關係到利益得失的環境,純粹就表達方式而言,讓一件事直接歸納成只有單一結果或成因,非黑即白的二分法,難道不會太武斷嗎?我們的學習經驗教會我們,課本的理論雖然總是絕對而無庸置疑,當它應用到現實情況後,有時卻不是那麼個模樣,有可能因為各種變數的影響而導致了結果的偏頗和落差。

冷冰冰的理論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沒有特定演算邏輯或度衡量標準的倫理道德和人性特質,與其用「一定」、「絕對」、「包管」等滿額的斷言來妄說(那樣的張狂就算之後獲得實證,情理上也總讓人不舒服),不如多預留一些轉圜的餘地。

不管是什麼事情,不管再怎麼確信,都應該懷著正向的好意,給也許沈重的結果多一些溫和的緩衝,多一點善良的希望,也給表態的自己多一種謙卑的可能,願意接納除此之外的其他面向,設想自己那萬分之一的可能誤判,並且維護當事人(聽者)一個選擇立場的自由意志。

多留一點餘地,凡事都不把話說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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