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駱駝去沙漠！

March 09, 2018

騎駱駝去沙漠！

by カミナリ

「那些風景是否會對什麼有幫助？我還不知道。結果或許並沒有多大用處，只不過是回憶而已。但本來，那就是所謂旅行不是嗎？那就是所謂人生，不是嗎？」——村上春樹《你說，寮國到底有什麼？》

走出火車車廂，踏上齋沙默爾（Jaisalmer）月台的那一刻，我的肌膚立即讓我清楚意識到，自己來到了沙漠。攝氏45度的太陽真的如形容詞那般「熱辣辣」地蟄刺我曝露在外的手臂和後頸，湛藍的天際一朵白雲也沒瞧見，而黃沙滾滾的城市除了土褐色的房舍和道路，似乎連人們的臉龐也被曬成了煥亮的古銅色。

這座北印度拉賈斯坦邦（Rajasthan）最西邊的邊境城市，距離巴基斯坦國境僅一百多公里，距離首府齋浦爾（Jaipur）九百多公里，儘管我來的這個季節還沒開放空路交通，只能搭乘需時至少十二個小時的臥鋪火車，有「黃金之城」（Golden City）稱號的齋沙默爾仍吸引大批觀光客前往一探究竟。

四色城市：

拉賈斯坦境內有四個彩色城市，除了最為人知的首府齋浦爾是「粉紅之城」和我們所在的「黃金之城」齋沙默爾外，還有今次我們未能前往的「蔚藍之城」久德普爾（Jodhpur）和「純白之城」烏代普爾（Udaipur），要想收集完四個顏色，我想需要至少兩週的旅行時間。

齋沙默爾位處沙漠地帶，這裡的建築大多採用黃褐色的砂岩雕刻築成，在陽光的映照下猶如黃金般閃閃發亮，故有「黃金之城」的美名，而這裡也是古代商旅騎著駱駝橫越印度絲路的必經要鎮。

我們抱著和大多數旅人同樣的想法來到這裡，想要親身體驗沙漠的魅力——儘管必須承受前所未有的灼燙高溫。如何體驗？那就是參加在齋沙默爾最受遊人歡迎的「駱駝探險隊」（Camel Safari），跟隨駱駝大隊走進城區外圍的沙漠腹地。

記得當初在網路上看到這則觀光文案時，心底有些矛盾，我既興奮於在沙漠過夜的獨特經驗，卻又擔心以動物騎乘開發的觀光產業，事實上是對動物命運的二度加害，直到後來我查閱了一些文獻，上面提到，驢馬駱駝等牲畜因是大規模人工飼養，加上其天性溫馴，容易配合指令，自古以來就被馴養成專門從事人類生產活動的動物，因此不太有虐待之嫌，我才報名了這個兩天一夜的沙漠之旅。順帶一提，所謂騎大象殘忍一說，主要是指訓練大象載客的過程極其不人道，因大象屬於野生動物，並非言聽計從的類型，要它們乖乖讓人爬到頭頂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為了接待人客，訓象師往往得動用到讓大象見血的工具，才能得到今天所見的乖馴。

先到預定的飯店放好行李，只帶上最簡便的衣物，我們便準備乘坐吉普車前往沙漠邊境的村寨，再從那裡騎駱駝深入面積20萬平方公里的塔爾沙漠（Thar Desert）。

吉普車轟隆隆飛馳在兩旁都是黃沙塵土的廣大平原，太陽炙烤極目所致的萬物，沒有太多綠油油的植株，只有抵受得了如斯天候的低矮旱烈性灌木。我們坐在吉普車後斗，看著身後筆直的公路如一條黑色緞帶嵌在黃土漠地的中央，飛沙走石，烈陽眩目，加上顛簸嚴重，老實說那一段一小時的車程讓人相當難受，隨便一開口就會吃土，隨時一個不好運眼睛就會進砂，所以我們一車子人都抿緊嘴唇，皺緊眉頭，東倒西歪，披頭散髮。

等到車子周圍開始出現人煙，土墻房舍逐漸增多，我們就差不多抵達村莊了。年輕司機把車子停在一處民宅外，我們一下車就看到了對面空地上的五隻駱駝。

駱駝們一臉事不關己地跪坐在地上，細嚼慢咽著特有的裂唇，單峰背上披掛了繽紛亮麗的毯子和座駕。帶領我們進入沙漠的駝伕先生此時出現，一一和我們打招呼後開始分派駱駝給我們五個人，我們倆將和另外三個台灣人組隊，一起展開這趟沙漠探險之行。

在駝伕的指揮下，我們一個接一個跨上駱駝背，在我還沒搞清楚雙手要抓哪裡、雙腳又要踩哪裡之前，他一個拉扯韁繩，駱駝就迅捷有力地撐起身子，倏地拉高了視野，讓有嚴重懼高的我驚得頭皮發麻，所幸漸漸穩住身子，習慣了駱駝一蹬一蹬的節奏後，儘管我仍舊雙手暴汗地死抓著座駕上的圓球形把手，倒也可以認真放眼周遭的一切。

駱駝隊首先必須通過村莊，才能朝沙漠中心挺進，所以一開始我們是走在鄉間小徑上，村民們倒也見怪不怪，想來這裡天天都有外地人進駐，騎著駱駝雜沓而過，往沙漠送去一批，又從沙漠迎來一群，年年月月日日皆如此。我突然想起林悅在《彳亍地平線II》裡面提過的，騎駱駝並不如想像中瀟灑浪漫，被牽著漫步在屋子旁，讓居民仰視猶如呆子的情形。

就這麼一直蹬啊蹬的，我們的隊伍終於離開部落，轉入荒野，迎面的地平線上沙丘高疊，連綿而去，我們在下午三四點的斜陽下坐在顛顛晃晃的駝峰上，被底下的印度小孩牽引著往前，影子拖曳在我們左手邊的草地上。

正式攀上沙地，翻過幾座沙丘後，我們這才看到了遼闊無垠的沙漠景致，高低起伏的細軟沙坡上有前人橫亙而過的駱駝印子和車輪轍痕，還有被風吹皺的層層砂紋，在光影斜照下形成風描摹出的美麗筆觸。這個時候，已經可以看見不少和我們一樣的其他觀光團，由各自的駝伕帶領，散落在這片沙漠的各處角落。我們繼續魚貫而行，越過更多的人群和沙丘。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當我開始感到持續夾緊的大腿肌肉酸痛時，我們來到了一處杳無人跡的沙谷地帶，駝伕再度一扯韁繩，高大的駱駝便前腳下跪，後腿再彎曲坐定，我們一行人順利回到地面，五隻馱運包裹的駱駝依然一臉不置可否地盤踞在一起嚙咬著嘴唇，細瞇著睫毛長長的眼睛，像是在嗤笑，又像是在思考重大的人生議題。

這就是我們今晚要過夜的塔爾沙漠！脫下拖鞋，踩在細幼如粉的砂子上，除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爽，還有意外溫涼的觸感。此時的太陽已落到沙丘後面，為我們的盆地罩上一層陰影，駝伕和他的五個小幫手開始忙著接下來的準備工作，有的卸貨，有的生火，有的從不知哪裡拖來了五個鐵床架，然後在上面鋪整好床褥。

在等待晚餐的當兒，我們先跑到扎營處附近走走看看。當太陽光的熱度消退，印度就算是沙漠也突然變得可親多了，我們一手拎著拖鞋，一手執起相機，在白晝餘暉下留存我們最後的翦影。

沙丘層層疊疊，從高一點的地方往下望，可以將方圓幾公里的風光盡收眼底，夕陽消殞，只見如皮影戲的樹影那邊渲染著最後一抹霞光，一隻狗狗不知從哪裡跑來，一直搖尾巴跟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