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

某天和朋友聊起新世代小孩面對的處境，關於學習壓力和雙薪家庭對孩子的教養問題，朋友突然有感而發地說：「孩子其實毫無選擇權，一出生就必須跟著世界的規範走，尤其城市的小孩又面對更大的競爭力。」

回想起我輩的童年，雖也有被課業和補習班追趕的經驗，但甘榜小鎮長大的我們亦擁有許多如今顯然是天方夜譚的逸樂時光，在還未見識過現實戰場的廝殺慘況以前，我們有幸用孩童該有的目光梭巡頭頂的天空和腳下的方寸土地。

或許也因為如此，那奠定了我們今後即使遭逢最無情的拋棄和淘汰後仍有餘裕重新站起來的堅韌。受眷於世界曾施予我們的美好，我們也篤信世界並沒有真的太糟。

前陣子看麻生羽呂的《今際之國的闖關者》（今際の国のアリス），在歷經了生死通關後倖存下來的人們最後被問及：「你覺得自己為什麼活著？」讓我震驚的不是給出的答案，而是一直活著的我們有多少曾思忖過這個問題當中的「為什麼」：為什麼要活著、為什麼會活著、為什麼活著。

就像朋友說的，誕生的人毫無選擇權，我們被賦予生命，理所當然地日復一日活下去，然後在形塑自己的意識之際一邊理解眼前人事的運行模式，從中找出適合自己的生存之道。

書中被街訪的人們給出「為了明天的笑容」、「為了讓身邊的人能獲得幸福」、「因為想要活下去」這類聽來冠冕堂皇的話，卻也可以是凡夫俗子最真實的心聲。在還沒有找到死去的理由前，於是就那樣活下來。

惟有歷劫歸來的主角一行人更能體會這個問題的意思，就像從戰爭或災禍中活過來的倖存者，就像大自然的弱肉強食，當生變成必須竭力保護和爭取才能得到時，活著的理所當然才會被打破。

而身處這個疫病猖獗的時期的我們，在看了太多因病消逝的生命之後，是否有那麼一瞬聽見自己如此渴望搏跳的心臟？

活著這件事最初是被動的，甚至是隨機的，後來卻逐漸變為主動，生存意志隨著年歲在體內累積沉澱，有一天我們幾乎忘了生命的偶然性，忘了想起活著的原因，也因而忘了珍重生命的纖弱與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