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片段之感CXXXII


(一)沉潛
遁入小說的世界,就像是潛入深邃悠遠的深海,陸上的喧囂霎時不見,只有貼緊耳膜的靜謐,和眼前小範圍的視野。

必須按照自己的步調緩緩游移,才能一邊趨近事物的核心一邊揭開帷幕,無法像在地面或高山上那樣,一望無際地眺看至地平線最遠端。

這個時候,唯有按捺著習慣了急躁的性子,跟隨書中主角之眼(有時或是上帝視角),以這個網路時代而言近乎原始的讀速,劃過沙漠或高原,洇泳在人潮或繁複的情感暗湧之間,用與生俱來的肌膚去感觸所有溫度。

等到再次破出水面,迎來清爽的第一口呼吸時,是陽光的暖意抑或是夜晚的星空都無所謂。作家重要的訊息已經流進你的血液,當下的許多時刻或許仍難以察覺,但等到有一天,我們陷落相仿的處境和心情,曾經沉潛在小說汪洋裡所看到的輪廓,或都會甦醒過來,如一襲洋流,拍打我們的臉頰,因而讓我們憶起自己最接近上輩子的,母體的羊水。


(二)一捨一得
如果真的無法徹底改變讓自己介懷甚深的某人事物或是環境,本著不讓心智持續遭受非理性自虐自責的摧殘,進而導致人格扭曲而喪失珍貴的良善本質,我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把自己帶離該禍源,二是讓自己學會轉念,用不同的視角重新看待同一件事。


(三)周而復始
生活的碎片飄零在時間之流中,沒有用文字打撈起來的,就放諸遺忘的河川,徑直奔向一去不歸的大海。

有時現實中不僅物質清簡,心靈淡泊,連時間的餘裕也拮据。沒能記下來的日子,被迎頭趕上的日子疊加覆蓋,像最接近濕漉泥地的落葉,不見天光經久,就將等待腐朽分解,轉機成生命的底蘊。

我在陪伴孩子玩樂、民宿裝潢打點、公寓清潔管理、紀行散文追寫的時光中渡走了許多落葉,一片葉子是一晌光陰,而葉脈上承載的紋理,很多時候還來不及被我仔細推敲,就匆匆衝過我的眼前,朝昨日的海口消失。

沒能記錄下來的,在這個大數據時代,也許等同無法具體存入腦海。像個阿茲海默症患者,越走下去,拋捨身後的東西便越多,而日常持續紛至沓來,甚至我們連好好喟歎一番遺憾的優柔也顯得奢侈,在周而復始的牢騷和碎語裡重複著相似的口氣,自己還渾然不覺,以為又完成了一篇神來之作。


Comments

Bold & Delicio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