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暴風雪！歐瑪拉瑪賭一把
說來我從年輕，就是個愛跨過尋常時間，人世規律，跟神丟籌碼交涉的一個自負的傢伙啊。
——<向神丟籌碼>，駱以軍
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南島各地持續封路，何時會再解封一時半刻仍不得而知，真的只能是名副其實的「走一步看一步」。
——<向神丟籌碼>，駱以軍
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南島各地持續封路，何時會再解封一時半刻仍不得而知，真的只能是名副其實的「走一步看一步」。
雖也不能說是多麼精細的行程，但排定好的計劃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吹得七零八落，還得隨時見風使舵，見招拆招，多少讓容易窮緊張的我心底不踏實。唯有上路，一直走下去，讓車窗外的風景不斷掠過，才稍微安撫了我以為被命運拋棄的錯覺。
「你們那裡怎麼樣了？一切還好嗎？」從新聞上得知南島暴雪，你的表姐特別從北島來電關心我們。望著窗外的皚皚雪鄉，你要她不必擔心，好歹我們也算是有經驗的旅遊老手，而且有兩顆腦袋一起解決問題，這點狀況自是無需驚擾他人。
同一時間，我的表妹也即時發來各種官方訊息，說明各地的天候變化和應對建議。鐵皮車廂外氣溫零下幾度不清楚，只知道風如刀割，但握著手機的我們都感覺到手心一股暖流。風雪交加的白色世界裡，我們不是孤軍作戰。
細究地圖一番後我們明白，我們必須在歐瑪拉瑪（Omarama）做出二選一的抉擇：一是按照原定計劃，朝南邊的瓦納卡方向前進；二是往東走，沿著較不受暴風雪影響的東海岸南下，幾天後才繞回皇后鎮，回到中部的南阿爾卑斯山脈（Southern Alps），期盼屆時這裡的雪況已經消融。
唯二的遺憾是，我們不得不取消仍嚴重積雪的庫克山（Mount Cook）以及更西南角的米佛峽灣（Milford Sound）行程，不過當下其實是一點惋歎之情也沒有；旅途中的我們通常反而理性在線，努力在租車天數和行程哩數之間算出一個理想平衡。
和你商討後在心底有了個譜，我們便不再多想，把露營車駛上8號公路，踩著油門朝歐瑪拉瑪奔去。
沿路所見，皆是橫亙在整個南島地平線彼端的南阿爾卑斯山群，深黑的山體披上潔白雪衣，十足異國感；又因昨日大雪，現在連山下原本枯黃的草原和牧場也覆滿初春新雪，除了直挺挺的柏油路，一切都落入不同色度的冷白光暈之中。
彷彿有誰趁夜抹去了世界的色彩，只餘下大片大片留白的純粹與迷茫。
在到達歐瑪拉瑪之前，我們會先經過普卡基湖（Lake Pukaki）通往庫克山交界口附近的小鎮特威澤爾（Twizel），這裡的河水養殖三文魚在旅客之間遠近馳名。
說到三文魚，我總是先想到它們是在極度清澈的水質中生長的魚種。在我短淺的見識裡，三文魚免不了和北歐挪威或是美國阿拉斯加聯想在一塊，就像陳綺貞在<我親愛的偏執狂>裡唱道：
為什麼你會相信每件事都有解決的辦法
這就好像吞進鮭魚卻卡在喉嚨的中央
有千百種可能無解答 你去挪威找魚算帳
特威澤爾利用南阿爾卑斯山冰川融水後的潔淨水源，作為人工養殖三文魚的重要水質，養出了不遜於北歐或美國的肥美三文魚。
午飯時間，我們沿路繞進這一帶開放予遊客參觀和採買新鮮三文魚的兩家養殖場，買了些冷凍的留作今後的烹調食材，再買一盒現切的刺身，拿到可以眺望普卡基湖的山邊座椅慢慢享用。
橘白條紋相間的三文魚刺身鮮美嫩滑，油脂分佈均勻，愛吃三文魚的我細細品味著咀嚼每一口時在口腔爆發的滋味，佐以眼前第一排的VVIP湖景位置，幸福感變得如此具體可言。
而你早已在盤算著放入車內冰箱的那盒冷凍三文魚，打算做成前陣子風靡一時的夏威夷三文魚蓋飯（Poke Bowl），「不過主要的問題還是沒有電飯鍋……」待過了兩個營地之後，我們才後知後覺這裡的公共廚房基本上只提供電磁爐、烤箱、微波爐和洗碗槽，其他炊具調味料一律沒有，必須自備，更別說飯鍋。
下午四點，我們終於來到歐瑪拉瑪小鎮。彷彿衝出了暴風雪圈，周遭的雪景頓失，遍地枯黃的草原成為視覺主色調。我們慶幸一路暢通，原本擔憂轍道上的積雪會增加駕駛難度，好在往復前車為我們開了路，我們並沒有遇上輪子打滑的危險情形。
和大部分南島鄉鎮一樣，歐瑪拉瑪幾乎只有一條街道，幾家商鋪、加油站和度假村沿著國道兩旁分佈，再往前或往後一點都是出村郊野。我們抵達時這裡唯一的一家超市甚至就要打烊，營地裡只有我們和另一台露營車，周圍非常荒靜。
和人氣爆棚的蒂卡波湖（Lake Tekapo）度假村相比，歐瑪拉瑪確實並非大部分自駕旅人會選擇停靠的點。南下者大多直奔瓦納卡，北上者也多數會再開個一兩小時到普卡基湖或蒂卡波湖扎營。這裡既沒有湖泊，店鋪選擇也屈指可數，因而人煙稀落不是沒有原因。
不過，能夠獨霸一整個公用廚房和浴室（且浴室熱水供給長達十分鐘！），對喜歡離遠人潮的我們而言是個優點，重點是這裡的廚房竟然備有電飯鍋！你二話不說，立即取出車上的冷凍三文魚和日本米，開始著手烹製Poke Bowl。
這一晚，我們坐在溫暖的廚房，悠閒吃著你精心料理的三文魚蓋飯。Poke Bowl擺盤賣相繽紛，營養也均衡。熱騰騰的白米飯誘人可口，三文魚淋上醬油後油香四溢，蔬菜沙拉和當旬酪梨新鮮清爽，最後再神來一筆加個半熟水煮蛋，拌在一起簡直銷魂。
我們咂著油膩的嘴唇心滿意足，懶懶想著，還有什麼能比在一個靜謐無人的小鎮吃一碗三文魚蓋飯更寫意？
歐瑪拉瑪地處8號和83號公路交界口，往西南還是東南都必須在此轉向。這裡是一道關卡，從此以往是冰天雪地還是海闊天寬，我們只能下好離手，沒有回頭路。
經過各種權衡考量，我們最終決定依循一開始說好的路線，沿著中央山脈一路南下，朝大雪挺進。這當中確實帶有一種賭注。當我在心中悄悄祈禱接下來的天氣不會再惡化，所有大道暢行無阻時，我想起了駱以軍在<向神丟籌碼>裡寫的：
「很多時候是靠跟蒼天許願，讓自己相信有個神秘的救贖會在遠方。」
旅人脫離日常，勞師動眾飛到異地遊轉，有時為的就是追求這種無法預備的非常態。或許非得藉由一場暴風雪，向來囁嚅的我才會壯起膽子，試圖對多舛的命運放手一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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