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the road IV:南島營地巡禮


在紐西蘭開露營車環遊南島,定點停靠的驛站是專為所有公路旅人設置的露營場,無論是大台的廂型車(Motorhome)還是像我們的麵包車(Campervan),雖說是車子,卻不能隨意停泊在某處停車場或路邊空地過夜,這是違法行為。必須停進政府規定的這些營地,或付費或免費,夜宿一宿後隔天繼續上路。

規範的營區基本上都有劃分好的車位,無料的或許就只是一塊停車場,附簡單的衛浴,無水電供應,有的甚至連廁所都沒有。這個時候就必須全全仰賴自己露營車的裝備,使用車內的爐灶烹煮食物、簡單盥洗及解決內急。

南島自駕第一晚,我們因錯過了基督城的一家付費露營場,只好選擇在免費的海邊營地過夜。冷颼颼的海風徹夜嚎叫,我們就著小小的洗碗槽洗臉刷牙,翌日還做了美味的雞蛋吐司當早餐。


在這裡過夜雖然省下了幾十塊錢的住宿費,但無法洗頭洗澡,也沒有電源可供車上的微波爐和電暖爐啟用,連省慣了的我們對此都感到有些困窘。加上第二天起就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暴風雪,於是在接下來的旅途中,我們都毫不猶豫地把車子開進付費營地,用電力對抗寒冷。

相較於必須自給自足的免費營地,付費露營場的設備齊全多了。通常先在櫃台處理好登記手續,再按照指示把車子停進分配好的停車位。接下來我們會把車後廂的電纜取出,一頭接上每個停車格旁都有的電源插座,另一頭則插在我們的露營車上,如此車內便有了無限供給的電源,除了能為手機和相機充電,也可以使用大瓦數的電器,如電暖爐或吹風筒。


當天氣冷得讓我嘎吱亂顫的時候,我都非常期待回到營地,讓露營車接上電源,然後就能肆無忌憚地將攜帶型暖風機扭開,對準我的床位烘烤一整夜,那是我在大雪來臨時最重要的救贖。

下雪天,我光是從露營車走到公共廚房就已經是個折磨,更罔論晚間的洗澡環節。雖然有配給熱水,但是後來我才驚覺,蒂卡波湖營地的淋浴間墻上張貼著一個公告,上面寫著每一次熱水供應只有六分鐘!


從按下墻上的綠色按鈕開始,花灑噴出的熱水會開始倒計時三百六十秒,之後便會恢復冷水,也就是說住客必須在這三百多秒內把澡沖好,否則會遭遇冷不防的低溫攻擊。後來入住的幾個營地都有這樣的限制,有的八分鐘,有的十分鐘,我想半是為了環保,半是節約營地公司的開銷吧。

且由於每一次洗澡都必須將身上層層疊疊的毛衣、衛衣、內襯一件件脫掉,在窄仄的隔間裡總是搞得手忙腳亂,我稱之為紐西蘭的戰鬥澡。


營地的設備和功能性雖然都相去不遠,不過不同城鎮的露營場還是會有讓我們印象深刻的二三小事。

比如在歐瑪拉瑪(Omarama)的營地廚房看到僅此一遇的電飯鍋——營地廚房大多不提供太多電器設備和鍋具,每次做飯必須是旅人自己從露營車上帶下來。用明火煮白米飯雖然不難,但較耗時,所以一看到便利的炊飯器我們便擅加利用,記得那一晚做了美味的夏威夷鮭魚蓋飯(Poke Bowl)。


在瓦納卡,從羅伊峰(Roy’s Peak)下來後,我們帶著滿身的泥濘汗漬回到營地,洗了個爽快的熱水澡,接著把髒衣物拿到洗衣房的投幣洗衣機和烘乾機清洗,你順便將被污泥濺髒的鞋帶也解下來,丟進去一起洗,結果其中一條卻不知怎的神秘消失,導致少了一邊鞋帶的那雙鞋後來再也穿不了。

營地除了最常用的公共廚房和飯廳,有的也有讓各地旅人聚在一起的交誼廳。皇后鎮的營地廚房是飯廳交誼廳兼具,電子爐火旁有一台大大的電視,墻上的架子擺滿了各種電影DVD,讓住客自行享用。


那一晚,當我們在一旁的流理台料理甘香雞肉的時候,一群來自歐洲的旅客把幾個沙發拼湊在一起,一夥人從應該是他們的露營車上拿來棉被枕頭,窩在沙發上興致高昂地觀賞《魔戒》。我們還擔心甘香醬汁濃郁的蝦米香氣會影響到他們,所幸他們絲毫不在意,全情投入在中古世界裡。於是我們煮好晚餐後便也跟著一起,邊吃邊看半獸人攻打洛汗國的精彩劇情。

來到世界盡頭的因弗卡吉爾(Invercargill),我們原本打算停靠在布拉夫(Bluff)的營區,感受棲身天涯海角的浪漫。殊不知抵達後才發覺那裡相當簡陋,甚至還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詭譎陰森感,小小的營地根本沒有櫃檯和任何服務人員,只有角落的桌子上擺了幾張入住表格和信封,和一個讓旅人自行將費用投進去的郵筒。我們在周圍繞了一圈後,雙雙決定驅車回到25公里的因市,在那裡另覓他處過夜。


奧瑪魯(Oamaru)的營地地處聚集小藍企鵝巢穴的友誼灣(Friendly Bay),當我們看完企鵝歸巢,步行回到自己的營地,竟看見幾隻企鵝跑進了停滿露營車的營地,在黑暗中像一枚枚鬼影,搖晃著朝不知名的角落鑽去。

繞回基督城,我們這次終於住進了這裡的付費營地,城市裡的露營場果然更加新穎摩登,除了進出廚房的電動玻璃門和宛如飯店大堂美輪美奐的登記處讓人印象深刻,營區裡竟還有一座室內溫水泳池。我們原本想要在晚飯前去浸泡嬉水一會兒,只不過推門走進去才發現,池水裡全都是十二歲以下的小朋友。雖然沒有年齡限制,可是看到他們盯著我們不發一語的樣子時,我們想說還是算了。


營地廚房是匯集最多旅人來去的場域,來自世界各國的人群聚於此,興之所至就互相寒暄兩句,交流各自的旅途事跡。有幾次我們也遇見了大馬同胞,透過口音幾乎就能指認彼此:大馬華語的獨特腔調不言自明,馬來語則必須辨別出是大馬腔還是印尼腔;英語較為棘手,有時會把Singlish和Manglish搞混。

記得有一回認出的方式非常有趣。我們在灶台前為晚餐忙轉之際,廚房裡還有另一對華裔長相的男女也在做飯。這時對方的手機突然響起一聲通知鈴聲,一聽竟是國內某網購平台的熟悉音效:「Shxpee!」我們面面相覷,幾乎要笑場。後來再定睛細瞧他們的環保袋,上面印著國內熟悉的連鎖大賣場名字,於是確定了是同鄉。


兩個禮拜開著露營車逐站停靠,每到一座城鎮我們就興致勃勃地「開箱」一個露營場,觀察它們的廚房和浴室,「這裡的熱水供給有十分鐘耶!」或是「這個廚房有人留下了一整罐美乃滋,我們可以拿來做沙拉。」對最枝微末節的小事也能喜出望外。偶爾同一地會待上兩晚,有時則留宿一夜就告別。

每當我為露營車插拔電源時,我都會忍不住假想我們是漂泊海上的水手,電纜是船錨,我們不斷定錨拔錨,漂流四方,為自己積攢了如勳章般的旅人風霜,而世故又天真的眼光所投放的方向,永遠都在地平線的那一端。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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