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之聲

那是一座高聳入雲霄的鐵塔，望不見頂峰，只有霾霾的雲層密不透風地緊裹著青剛色森冷鏽蝕的塔身，讓它看起來就像是一把插入稠得化不開的奶油裡的鋼刀，如此詭異的組合散發著格格不入的氛圍。

塔底的居民沉默地居住在這個獨特的小鎮裡。自古以來，小鎮都在實行一個古老的戒律：會話禁止。居住在這片領土上的人們被禁止開口交談、禁止歌唱、禁止發出任何一點聲音，人與人交流的管道唯有通過高科產品：手機、電腦、互聯網……在戶外相互碰頭的兩個人都會拿出各自的手機，藉由代碼文字等媒介鍵入自己欲表達的思想，並同樣從液晶屏幕上閱讀對方的回覆，然後眼神接觸彼此點個頭，達至協議。

人們的體內都被安置上晶片，不論何時何地，只要一開口發聲，便立即會被探察到，並且迅速通牒逮捕。因此，走在這個小鎮的大街上，人們都不發一語、疾步而行，且面色凝重。只有寒風呼嘯而過的聲音；路人行走時鞋底與石磚地板摩擦的聲音；散落的舊報紙被風揚起時的聲音；懸掛在店門口的招牌咿呀咿呀搖拽的聲音；居民個個鮮少往來，大多時候都禁閉在自家門戶裡，安靜地進食，安靜地休憩，安靜地睡眠。這裡沒有口語相傳的謠言，沒有吆喝吶喊的歡聲，在這個沒有言語的世界裡，人們安分守己，抿緊雙唇度日。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那座高塔的事，也似乎毫不在意鐵塔到底有多高，又或是看不到盡頭的塔頂或許隱藏著些甚麼。

小孩以為自己也會與大人們一樣，終其一生都沉默地在塔底過活，不去理會那座巨大得教人讚嘆的鐵塔。直到有一天，在他經過鐵塔時，一件物品至高塔上方輕揚飄降而下，落在他的腳邊。小孩俯下身子撿起來，才發現那是一根白色的羽毛。長長柔軟的毛線自弧度優美的羽枝上向兩邊長出來，握在小孩小巧的掌心裡更突顯出羽毛的碩大。小孩拿著羽毛抬頭仰望，只見塔頂依然遙不可及，望也望不透。到底會是甚麼？會是誰在塔頂呢？

自此，小孩對塔頂到底有甚麼產生了無法抑制的好奇心。他曾經拿著羽毛給父母親看，並指著從自家窗戶就能看見的鐵塔，極欲表達他的想法。然而，母親總是很慈祥地豎起大拇指放在唇邊，溫柔地要他小心不要發出聲音；父親則莊嚴地指著睡房門口，要他上床去別管甚麼羽毛的事。小孩唯有低下頭來，皺著眉看著自己手中的大羽毛悄悄落淚。

沒有人會告訴他任何事，沒有人會嘗試去理解他的想法，這是小孩漸漸明白的一件事。那座高塔的頂端到底有甚麼，想來唯有他自己去發掘才能夠找到滿意的答案了。躺在幽靜的睡房裡，依然握著那根大羽毛，小孩一邊這麼想，一邊在心中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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