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雷陣雨的遐想

窗外烏雲壓低，雷鳴轟轟，傾盆大雨隨時降下，澆灑底下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室內燈火熒熒，下午四點，卻像提早降臨的黑夜，陽光隱遁到鐵青著臉色的天空後面，像個唯唯諾諾的庶民，抵擋不了任性的皇后亂發脾氣，只能噤若寒蟬。

曾幾何時，我也是個唯唯諾諾的人，站在你面前，一直都為了維護某種和諧的關係而將自我的聲音硬生生吞沒，將很多的棱棱角角在你面前隱藏起來。我從來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是在我面前的你，一直都是挺直腰桿，勇敢也毫不避忌地將你身上的尖刺朝我突出。

你看，明明我也是一隻刺猬，為了擁抱你，只好將我身上的尖銳一根根拔除，即使會血流如注，為了更接近你的核心——而你沒有要妥協的餘地——我只好由我自身開始著手。

我必須躬起身子，才能彎腰俯首，碰觸到你；而在我卑躬屈膝的同時，我也壓扁了我的自尊，我看到了被扭曲的光線，聽到了被碾碎的聲響。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天真地以為，既然你還能做你自己，而我丟棄了我自己也看似無妨，我們就能夠繼續安然無恙。

但是，就如窗外的烏雲遲早承受不了雨水的重量而會灑下來，一切都只是時間的問題。

很快，我那被迫消失的聲音、那被埋葬了的尖銳，像午夜破墓土而出的喪屍，佝僂著身子匍匐到驚恐萬分的我面前，質問我為什麼拋棄它們。整個重心都失去的我脆弱地不堪一擊，經不起它們幽怨的眼光，我於是簌簌發抖地把它們重新擁入懷裡。

於是，那層假面的和諧被撕破，露出了長久被掩蓋在裡面的腐敗。我也不甘示弱起來，用一種類似報復的心理，要你同樣也嚐嚐從前你加諸在我身上的刺痛，或許還因為反彈的作用力而變成雙倍奉還。

同樣的，我再次看到了扭曲的光線，聽到了碾碎的聲響。

窗外終於開始下起傾盆大雨，閃電像是在警告誰般，一直閃眩個不停，透過雨滴黏附的玻璃射進來，形成歪曲的光線。站在一樓大堂，看著門外街道上塞滿壅塞的人潮和車潮，全都被淋得濕漉漉，濕滑的輪胎經過我面前，碾過碎石子，發出尖銳的碎裂聲響。

雨下再大，時間到了，也非走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