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證

身邊一位朋友最近陷入低潮，和另一朋友訴苦，滔滔不絕傾倒出心中的灰敗和悲憤，越說越起勁，也越說越陷入一種自暴自棄的境界。

慷慨借出耳朵的朋友性格開朗直爽，原本就不習慣過於低氣壓的生活，到最後受不了那樣的負面，搞得自己灰頭土臉，原本的好心情也跟著受影響，變得煩躁。於是跑來向我陳述整個的來龍去脈，無奈表示為何有人可以抑鬱沮喪到那種地步。

朋友說：「還好你相當正面陽光，不然我才不想和你說話。」

我驚訝自己竟然被別人扣上「正面」的標籤，有點受寵若驚。

曾幾何時，我不也是那個愛自怨自艾自憐自憫的人嗎？不斷地自尋苦惱自找麻煩，不斷地往生命崎嶇的死角開去，以為自願犧牲就能成就別人的偉大，相信苦痛是人生必然的結果，枉顧周遭施予的溫暖，執拗地要自己承受這所有的刺痛和撕裂。

而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習慣將笑容掛在臉上？生命中無可違逆的悲傷不曾減少，我卻學會了將之好好收藏，切換成最適切的笑顏，明白人生的甜酸苦澀，並且擁抱它們。

事實上，自從抽身離開了那一段鑲嵌在泥沼國的往昔以後，自從切割了和一些人事的相關聯繫以後，雖然生活淡泊許多，卻也因為簡單而純粹多了。

我當然有察覺到自己的這些轉變，最明顯的便是生產出來的文字。連我自己也厭倦了過去那些粘稠的晦澀，對陰沉的文字有點抗拒，就像是熱愛起司的人吃了太多而突然很反胃那樣。

再來是閱讀的品味。我對過於意識形態的文學作品已漸漸「少量服用」，當下更享受輕鬆詼諧或是精簡紮實的筆調，雖然還是一樣常常反思，和自我辯駁，但我也慢慢學會讓沸騰的黑色物質冷卻沉澱，只萃取對自身有益的精華部分。

後來我打趣和這位朋友說：「要是你之前就認識我的話，我們應該不會像今天這麼投契。」

我很清楚不希望重蹈覆轍，但我還是很感激自己曾走過那一段，很慶幸自己曾有過那麼任性的沮喪。拿自己和自己比較，是再貼切不過的例子了，今天的我才會明白，陽光是多麼地耀眼燦爛。

而這也許就是成長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