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繩中部慢慢看——萬座毛、真榮田岬、殘波岬

還沒來沖繩以前，我對沖繩的印象就是大海與藍天，有讓人興奮的清澈海水和美到發瘋的晴空萬里，吸引人們到那裡去衝浪、潛水、曬太陽度假，腦海裡會浮現混雜了日本人和歐美外國人一起在棕櫚樹下做日光浴的畫面，有點夏威夷滲透進來的意味。

再來就是我會想起這裡是九零年代的日本女子天團SPEED的故鄉，四個成員都是來自沖繩島的熱情女孩（至今我還能輕鬆唸出她們的全名），如今都到哪兒去了呢？當然還有時尚歌姬安室奈美惠和因《月薪嬌妻》紅透半邊天的新垣結衣的出生地。就像當我們開車走在那霸市區時，經過一所學校，我會突然對你說：「誒搞不好這裡就是今井繪理子讀過的小學。」或是經過高級住宅區時說：「可能安媽已經在這裡買了好幾棟豪宅留給鄉親。」這類玩笑話，想像著這些遙不可及的大明星曾在這裡生活過的剪影。

從伊江島回到沖繩本島的本部港，我們都感覺到雙臂發燙刺辣而皮薄，稍一不慎摩擦到都會產生比平時更劇烈的疼痛，好幾次伸手進包包裡拿東西或是穿脫外套時，一個拉扯就會讓我們的手臂留下撕破皮般的痕跡，以至於我們在後續幾天，對各種手部動作都變得異常小心翼翼。

來沖繩沒有下水卻還是曬傷了，光是想起回去後要和別人提到這一段，就覺得我們像個呆瓜，簡直令人啼笑皆非。

難怪這裡皮膚黝黑的人比例不少，住在海島或海邊的沖繩人偶爾會給我一種異國的錯覺，要不是他們開口說出日語，我有時會以為那張曬成健康棕色、輪廓有些深邃的臉龐是東南亞的其他人種，而非我印象中日本人白皙斯文的既定模樣。

想來這不也是一種「偏見」嗎？單純用長相來分類一個民族，尤其在國際旅遊已變得稀鬆平常的這個年代，我們有時會不自覺地靠一個人的外貌來推測他/她的國籍，並且很順勢地將其他刻板行為也加諸在這些國籍標籤上，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個巨大而陳腐的偏見，等到我們意識到時，這樣的念頭早已根深蒂固。

因此我常常提醒自己，遇到那些不自重的脫序行為，比如時有所聞的奧客行徑，都應看作是個案，而別輕易將之歸類到國族問題上，因為肯定也有其他謙虛優良的旅客為在地人留下了美好溫暖的回憶。我希望身為旅人的自己不要以偏概全，同樣也希望當地人不要因碰上惡劣的觀光客就一竿子打翻整船人。

重新開車上路，「小紅」馳騁在西海岸的沿海國道上，朝著恩納村的萬座毛前進。我們打算一邊往南開回家，一邊沿路去看看幾個標記在地圖上的斷崖風景區。

比斷崖更精彩的人

因為地勢關係，沖繩除了漂亮的沙灘，還有不少風貌獨特的懸崖峭壁，第一個抵達的萬座毛位在恩納村國家自然公園範圍內，是由海風和海浪常年侵蝕突出在海面上的珊瑚礁岩，所形成如象鼻般的懸崖。「萬座毛」之名的由來，則是從前琉球國王到訪此地，對這片能坐上萬人的遼闊草原發出的讚歎，「毛」在琉球古語即草原。

萬座毛的名氣在沖繩非常響亮，而參觀這裡又不收費，所以吸引來的觀光客絡繹不絕，我們跟隨人潮走進特設在草原上的步道，一直來到能直接隔海眺望到對面經典象鼻岩的看台，在絲絲縷縷的波紋海面上呈現出鏤空的斷崖景致，從這個角度看去的確有些許大象的輪廓，但堵塞在這裡要拍照的人實在太多了，我們意思意思看了幾眼便轉身離去。

身後平坦的草原確實壯闊綿延，傍著海崖和海天一線的風光，讓我不禁想起曾到過的澳洲墨爾本菲利普島（Phillip Island），舒服的海風吹拂而來，稍微緩和了我們手臂上熱燙的肌膚。

我們佇立在朝東的崖上遠望萬座海濱，忽被一群操著粵語的大媽團包圍，其中一人用粗俗的字眼和身邊的朋友說我們阻在那裡擋到她們拍照了，聽得懂廣東話的你非常氣憤，但仍不發一語地拉著我走開。後來你說，她們也許以為我們聽不懂而出口狂妄，當下你大可開口和她們認真吵開來，只不過真的有必要嗎？不好看的人事，就不必多費唇舌去擠兌什麼道理，更不該允許它們佔用我們珍貴的記憶體。

無人之境的美麗

離開熱鬧的萬座毛，我們繼續沿著海岸線往南走，來到14公里外的真榮田岬。

相較於萬座毛和等一下我們要去的殘波岬，真榮田岬是較少受到遊人矚目的秘境海岬，大多有關於此地的觀光情報都集中在沖繩人氣第一的潛水景點「青之洞窟」的介紹，我們雖沒有要浮潛，但想說既然順路，那就繞進去看看吧！而真榮田岬後來成了我在這一天留下最美好回憶（和照片）的地方。

一走進「真榮田岬園地」的自然公園，就發現來這裡的人真的非常少，或許一半的原因也是當時已近黃昏，連潛水的人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我們徑自走到海岬附近，在空無一人的懸崖邊享受難得無人清擾的寧靜，再以自身安全為前提，慢慢爬下沒有圍欄的邊陲，一直走到得以非常親近岬角的部分，看海水和礁石合力刻畫出時光動人的線條。

「真好，在這裡不用管會不會擋到別人，也不必遭受莫名其妙的辱罵。」你話中帶話，對剛剛的事件似乎仍舊耿耿於懷。我也才察覺，原來聽不懂一個語言時，他人再粗鄙的用詞都不會對你起到任何作用，所以下次若遇上蠻橫無理的人，學會關起耳朵和心是很重要的。

從旁邊的樓梯往下走，來到真榮田岬的礁石處，這裡的絕壁奇兀聳峭，遍地尖削嶙峋，加上放眼望去一個人影也沒有，黃昏逼臨，瞬間有種空谷荒僻之境，彷彿不小心踩進了奇幻小說的惡魔碉堡裡，隨時會被可能無預警下沉的礁岩帶到水下。

正因為這種蕭索荒涼的絕境之感，我反而對真榮田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當你的渺小脆弱和岩石的巨大堅厚同時對立並存，一個是見證了歷史風霜的磐石，一個是正在被歲月沖刷著的血肉之軀，因緣際會在此相逢，在夕暮的渲染下攜手演了一齣獻給時光洪流的默劇。

我們等待，迎視，笑納著人生的潮起潮退。

燈塔下的守候

等到我們迂迴著道路抵達殘波岬時，天色已經越來越暗，就在層雲飛捲的那一頭，殘波岬燈塔醒目地聳立在向晚的天空下。

有「沖繩本島最西端」的殘波岬是另一個人氣居高的名勝地，據說這裡是二戰時期聯合國軍隊登陸沖繩的峽口，後在1974年日本建造了這座31公尺的燈塔，逐漸成為吸引觀光客和在地人聚集的自然風景區。

太陽落入海平面後，周圍的溫度便跟著下降，從海上吹來的風瞬間變得有些涼，我雙手交扣在胸前，漫步到燈塔下，近身仰望這座有十層樓高的白色巨塔，很可惜開放民眾參觀的燈塔此時已經關閉，我才發現自己對燈塔懷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嚮往。

燈塔前的礁石上長滿了綠色的海濱植物，遠方的海面上沒有船隻航行，我想像著當夜幕低垂，海岬萬籟俱寂，只有燈塔旋轉著規律的燈火，在夜空和漆黑的海面上如一米教人放心的篤定星光，無聲指引著欲歸家的海人。

四周越來越黑，人群越來越少，風越來越凜冽，你還想再捕捉最後一點畫面，受不了無情寒風的我只好先跑到停車場附近的公共洗手間那裡避風頭，在殘波岬燈塔快要完全隱退到黑暗中以前，我們終於瑟縮著身子回到車內，回到逐漸亮起燈火的城市，和那個我們短暫稱之為家的落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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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書訊

書名：一期一會的約定：日本三城紀行
作者：顏書韻
出版：大將出版社
發行日期：6月9日
定價：RM 38
簡介：
一本關於東京、大阪、京都、奈良和北海道等地的紀行文集，從旅人的角度觀察日本，再從旅行的方式回望生活，藉由文字去解析東瀛島國的魅力，然後從中觀照屬於你自己的沿途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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