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預言

當脊椎從地平線開始垂直攀高

除了視野   他們也學會了驕傲

省下用四肢奔跑

雜沓著蹄足竄逃

騰出來的   被時間細磨成指爪

他們被賜予手的奧妙

去觸摸天地嫵媚的容貌

去愛撫萬物誘人的棱角

從指認形狀   開啟了對美的號召

他們觀察猛禽飛鳥

學牠們用纖維乾草築巢

指縫的纏繞

編織出繁複細膩的錦緞綢料

編製出一個母系社會的紋路浮雕

大雨滂沱泥淖

他們在大地上歡快舞蹈

雨停風乾   太陽炙烤

他們從皸裂的旱土領悟出窯燒

指節的靈巧

揉捏出流線婉轉的瓷與陶

揉捏出一個農業社會的安穩昌茂

他們厚實的手掌滑過歷史的迴廊走道

探過偉大輝煌的王朝

當手不再粗糙

經過百萬年的細緻調教

指掌間蔓開出豐盛的飲食珍饕

也綿延成燦麗的文學瑰寶

手是創造

是美最初握住的雕刀

手不斷延伸創造

卻也同時糾扯抓撓

彷彿記憶裡仍留有上古野人的狂暴

他們用一根指頭牽繫彼此依靠

也用同一根指頭指涉對立爭吵

當手習慣了蠻橫抓牢

忘了肌理廝磨掌紋的輕妙

他們便荒棄了美的情調

放掉了曾經用手豢養起來的擁抱

手是創造

亦是美氧化漫黑的預兆

當歲月縫織在眼角

傲骨磨礪成哀嚎

他們仍不忘在手上尋找

此世肉身遺傳下來的神秘暗號

究竟那一撇淺淺的溝壕

是切割了天涯海角

還是縫合了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