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片段之感LXXXV

（一）驚心動魄
讀到今日報章寫墨西哥女畫家芙烈達卡蘿（Frida Kahlo）的文字，讚佩之餘陷落回憶泥沼，我忽然被領回十多年前第一次從書中認識她的那番光景，以及接連粘黏而至的，關於那個時期的晦澀輪廓。

獨自關在租來的小套房裡讀書寫字，除了上學放學，就是躲在悶熱得可以的房間裡，坐在床沿讀書。一方面我用一種懷念的眼光回顧那個不斷翻頁的自己，一方面我悲歎似乎怎麼樣都無法再回到那種心境，雖然稚拙，但寫出的卻是如此純粹直白，甚至坦率到了讓人羞赧的地步。其中的勇氣，我想可能借自扉頁裡的名人故人，好比芙烈達的烈性，悽艷而殘忍，自卑而張狂。

「卡蘿長眠的那一年正是你到來人間的同一年，你們駐留凡界的光陰都不逾半百，而身心的苦痛一直伴隨著你們不肯遠去，直到生命的末章。最後你們淌下淚水，離開這個愛恨交織的人世。這些與卡蘿巧合的一致性怎叫我不疊影出你的音容？」

被觸發的記憶底層翻湧至意識表面，那一年我寫下了如今看來有些驚心動魄的文字，也是後來再鮮少碰觸的幽微角落。

（延伸閱讀：兩個芙烈達•卡蘿）

（二）說故事的人
讀曾替《紐約時報》撰寫旅遊專欄的旅遊達人麥特葛羅斯（Matt Gross）的《何苦去旅行》，讀到旅人在旅途中的各種心聲和碎唸、讚許和抱怨、自以為聰明的小計倆和省錢大作戰等，不禁會心微笑著頻頻點頭，那些想要多番冒險嘗試又必須顧慮現實荷包的兩難，對異域文化的難以調適和自身偏見的調侃，或是對未知前途同時忐忑又期待，如何安撫內在的憂慮，又如何說服自己船到橋頭自然直，既熟悉又帶有警示意味，既新鮮又教人大開眼界。

有些情節讀來總是趣怪荒謬又深有同感，因為時過境遷，我們得以笑看曾經的悲慘和無助，那些當下令人苦惱甚至一度傷懷至情緒黑暗谷底的事件，成為後來砥礪風霜的粗繭，更是我們帶回來最獨一無二的紀念品——就算這只是一種阿Q的自我安慰。

我想其實這不限旅行，生活亦然，最迷人之處莫過於一個人如何將所遭遇的內化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并提煉成經驗之談。誠如書本副標題：我們出發，然後帶著故事歸來。

未必一定得跨出疆界才有故事，日常已夠精彩，如果你願意成為一個勤勞說故事的人的話。

（三）我敬你
向過去致敬，燙一大壺不屈不撓的堅毅；
為現在致謝，斟一滿杯不卑不亢的野心；
給未來致意，啜一小口無怨無悔的淡定。

一仰頭飲盡，發現纖薄的杯有深厚的底。

（四）衝撞
有些過往也許早已淡出了記憶版圖的疆界，有的未來仍可能遠在遙遙無期的彼岸，有時當今的迫切就這麼毫不容情地猛烈衝撞過來，沒及時做好閃身或雙手撐住的準備，就隨時會被瞬間碾壓而過，傷骨敗身，還要笑著說沒事。

而沒事說久了，彷彿也真的練就了一身厚厚的繭，裹住誠摯真情的稚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