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爆後的人生——《只要活著:長崎原爆倖存者的生命故事》讀後


時間會治愈歷史的傷痛,但有些疤痕卻是一輩子也無法消除的,好比長崎原爆倖存者身上伴隨他們一生的瘢疤,是一種見證,也是一道血淚,是一枚勳章,更是一則警語。

1940年代,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佔領軍侵略世界各地,馬來半島、婆羅洲和許多其他東南亞國家都遭受日軍襲擊,三年零八個月的黑暗時期是很多祖輩揮之不去的夢魘。1941年12月,日軍突襲美國珍珠港,加速了美方針對日本的投降要求,而為了實現軍國主義的狂妄理想,開戰多年的日本事實上早已精疲力竭,國內饑荒處處,加之美軍不斷轟炸各地城市,人民死傷無數,百姓苦不堪言。



直到美國於1945年8月6日在廣島投下人類歷史上的第一顆原子彈後,日方早已準備簽署投降協議,可惜內閣未能及時達成共識,美軍的博克斯卡轟炸機在三天後於長崎投擲了重達5000公斤、暱稱為「胖子」的原子彈,在長崎市浦上河谷上空炸出相當於21000噸黃色炸藥的威力,寫下了世界核武的第二筆也是最後一筆記錄。六天後日本簽署停戰協議,日本投降了。

從歷史的角度,許多大眾被教導長崎的原子彈是終結二戰的象徵——美國成功擊潰日本帝國主義,換來和平——但對於日本人,尤其是長崎人而言,那又是何等慘痛的代價?在那團巨大的蕈狀雲底下,七萬名平凡百姓在一瞬間喪失性命,超過20萬人傷殘病痛,因輻射污染在接下來幾十年內陸續死亡,或是必須長期忍受原爆帶來的永久性傷害。歷史為這群經歷原爆後活下來的倖存者取名為「被爆者」。



曾在日本求學生活的美國非虛構作家蘇珊索瑟德(Susan Southard)耗費超過十年時間,走訪長崎五位被爆者,試圖從他們的角度觀看長崎原爆。當全世界都在歡呼原爆後的和平進程,這些被爆者的「後原爆人生」才剛要開始。

「如果拿尺來測量生命,一輩子是三十公分的話,我人生中有二十九點九公分在那一天毀了。」倖存者谷口先生受訪時表示。透過跟隨五位被爆者從原爆前、原爆時和原爆後的視點,作者用精確的文筆重建了災難在他們身上加諸的種種創傷與苦痛,尤其是原爆後的歲月,當人們逐漸恢復日常生活,當遭遇浩劫的城市再度繁榮昌盛,這群被爆者被掩蓋在歷史的陰影之下,持續承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身心折磨,卻憑著堅強的信念活了下來。



《只》讀起來沉重,但作者巨細靡遺的導報文學照著時間軸敘述,條理清晰,論點客觀,從倖存者在原子彈落下前的身處地點、爆炸瞬間的詳細回憶(高溫的爆風如何融化皮膚)、爆炸後的地獄式情景(踩著焦黑的屍體逃出倒塌的工廠),到原爆後數十年的病院治療、關於輻射線對人體傷害的醫學研究發展、政府和市民如何重建家園、國際如何從不願承認核武的非人道性,到群起反對核武製造。

雖然本書主體是以五位倖存者的觀點和經驗來建構,作者亦加入美日雙方面對原爆的政治表態、國際團體對核武發展的顧慮和限制、醫學界在輻射線病理治療的突破、社運人士如何向政府極力爭取被爆者的保險補償等議題,展現出更宏觀的報導格局,讓讀者不止明白核災的可怕,同時也理解現實的各種折衷與堅持。

五位倖存者一路走來,從原本極力隱瞞被爆者的標籤,嘗試融入戰後的日本社會生活,到後來勇敢站在人前,侃侃分享自身的當事人經驗,為的就是讓全世界看到核武對人類的殘害,或是更直接地說,戰爭帶來的殘忍。就像倖存者吉田先生說過:「我學到懷抱怨恨對誰都沒有好處。我不再憎恨美國人,我只恨戰爭。」



——寫於1月底

追伸:①本文刊載於今日《星洲日報》副刊<讀家>版:

②長崎原爆遺址紀行按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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