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與書店與書
朋友發來一則網路新聞聯結,點開一看,是台灣誠品敦南店歇業的消息,她附帶說了一句:「看到這類書店關閉的新聞總感到扼腕。」
「從2020年開年至今也快過了半年,你買了幾本書呢?」我忍不住詰問。
「零本。」
我納悶。不買書卻感歎書店關閉?如果平時都不願意光顧書店,花錢買書支持出版業,實體書店一家家倒閉也是遲早預料到的事啊。
「不過我倒是非常擅用這裡的市區圖書館的功能,借了好多書。」朋友後來補充道。
朋友在小島國生活工作多年,對鄰國國立圖書館的齊全書目讚許有加,而且環境清靜舒適,我想起自己以前也去過幾間室內設計非常漂亮的圖書館,坐在大片採光良好的落地玻璃窗前讀書寫字,忘了戶外常年燠熱的赤道氣候,確實十分陶冶身心。
關於圖書館,我總是因各種私人原因與它們錯身而過。
高中時期的學校圖書館我印象中只借過一次書,那時為了要寫閱讀報告而借了《三國演義》。中學時期的我行為舉止端正,思想上卻開始叛逆,我喜歡讀師長眼中的「閒書」多於學校推薦指定的文學典籍,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總覺得閱讀經典是老土的,我要獨樹一幟,讀吳淡如蔡智恆JK羅琳深雪或其他輕文學,因此位於三樓的圖書館就像山頂寺廟旁的藏經閣,莊嚴肅穆,我貪眷現世的紅塵逸樂,只想挺身走進暗湧的靡靡人心裡。
出了社會有了經濟自主能力後,我為人生妝點各種物質慾望,逛書店買書也成了自以為的品味理想生活。一邊買一邊讀一邊捧著書本踩過庸碌的通勤日常,等到我有所察覺時,才發現小小的租屋處堆積著小山一樣高的書。幾次搬家,最讓我叫苦連天的不是衣櫃和書桌等大型家具,而是這些看起來體積不大卻有沉甸甸份量的書本。
「之所以會選擇到圖書館借書也是考慮到這個原因,我的房間真的沒有太多地方可以擺書了。」最近剛搬家的朋友有感而發地說。身在異鄉,每一處委身的居住地都可能是一個暫時停留的中轉站,連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移動,於是練就了將生活極簡化的能力。
只不過,到圖書館借書雖能維持良好的閱讀習慣,卻無法為作家和出版社貢獻太多實質的幫助。旅日作家張維中在<遇見圖書館>一文中就寫到:
畢竟一本書即使被借到高居借閱排行榜第一名蟬聯十年,作家也拿不到一毛版稅。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以我寧可去買書,讓作家收到版稅結算單時,不會對人生太無希望。
這真是殘酷的事實。除非圖書館方向出版社一次購入了大量的出版物,否則只買進那零星幾本書供民眾重複借閱,對作者和出版商都不會有像KTV每點一次歌就能收到版稅的收益,頂多就是為作家提供了曝光量。
在我看來,或許圖書館的用意是為經濟實力有限的人(如學生)製造閱讀機會,等到我們有一天有餘裕去構築自己想要的人生視野,就應該為這些知識產權付出一點微薄的貢獻。
這麼告訴朋友時,她說:「我就是屬於經濟能力有限的一群。因為我還有太多東西需要照顧,書本還是先用借的吧。」
想想出版業如今面臨的寒冬,應該就是書本的順位一直被排到各種生活需求之後,直到有一天連蓋杯麵也不會想到它。
追伸:本文寫於台灣誠品敦南店關閉時的五月底,與友人閒聊了之後寫下的小小感悟。
最近大馬獨立出版社大將亦面臨經營困境,這個20年的本土文化品牌在實體書逐年式微加上今年來勢洶洶的病毒夾攻下辛苦掙扎,不久前在網上發起了「買書撐大將」活動,獲得不少本地人的熱烈響應。
記得在《星洲》副刊看到社長周若鵬寫的一篇長文,感慨之餘也不禁再度悲觀地想,慢讀一本書(而不只是閱讀)這條路在這個時代究竟還能走多久,而不停寫字的人所懷抱的一腔熱忱又能滾燙多久?聲光影視成為載體主流已是不爭的事實,我們能否繼續相信文字仍有其靜謐的力量,是無法被輕易取代的?
截至目前,「買書撐大將」籌措到了預設目標,我只能天真地這麼想,但願此一事件得以成為一枚契機,稍微讓人們慢下來思忖片刻,關於閱讀這件事,讓出版業和文字工作者仍能懷有一絲美好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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