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在望


差不多在一個月前,我坐在電腦屏幕前,跟著日本年末年始的慣例長壽節目《紅白歌合戦》搖頭晃腦,聽著YOASOBI、星野源、milet和愛繆的歌曲哼唱,接著看電視轉播京都的除夜之鐘,稀稀落落的朝拜者站在八坂神社前合十敬拜。

那些個我也曾履及的地點,在同一時節同一場相似的深夜,口噴白煙、紅凍著面頰擠在洶湧人潮中迎接新禧的畫面,就這麼忽遠忽近地沾上心頭。

一個月後我再度窩在同一個位子上,聽到放下厚重窗簾的窗外傳來不遠處的零星煙火炸嚮,最後一聲宛若口哨衝上夜空的尖嘯止息後,周遭倏地靜默下來的無聲彷彿得以泛起一波波漣漪,由遠至近地貼緊我的耳膜。

而誰也未曾想過,我們將(已)迎來一次集體閉關滯塞的春節,彼此各地分散,藉網路科技之便互通視訊,隔著重山遠水互相照面道賀,圖一個心底團聚的年。

運命如果是一枚枚被打上天空的煙火,在它們被燃點之際,其實就已命定了今後的璀璨或黯然。

如預期般的一顆接著一顆奔向黑夜,緊挨著彼此卻試圖個別爭奇鬥艷,用一瞬的奪目花色與花樣冀求腳下世俗的頃刻注目,彷彿誰的那一眼就足以將他們之一釘死在黑色的時光長河中,成為恆久的坐標。

彷彿你的灼灼戀慕便是他之所以誕生於此的意義。

但也總有那麼一兩次,你預備好的綻放成了啞彈,你自詡的驕傲被迫腰斬,很掃興地必須灰頭土臉地回過身去,暫時收束起你的萬丈光芒。

因為際遇的佈局顯得如此難測難解,你以為會持續下去的絢爛,竟在一個毫無一點徵兆的塵埃落定前早潛伏著生命光影的皺褶;你勢必陷進去,和其他人一樣。

己丑年的我不可能想過十二年後我們將以此種形式度過春節,而在時間面前向來縮頭膽怯的我,更不敢去料想再一個十二年後我們會在哪裡。

急著豎起耳朵聆聽仍太遙遠的腳步聲或許有點庸人自擾,我只想好好記住這一年的既遠且近,記住每一枚無法擁抱的微笑,記住那份有些遺憾又慶幸的心情,記住我們曾在一個紛亂的時代裡一起苦中作樂。

記住仍有餘力去愛的自己。

新年平安,相逢在望。

illustration by Shane_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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