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漫談


(一)殊途同源
或許是向來對文字的敏感度較高,學習新的語言,在既熟悉又陌生的語境中遊走常讓我覺得十分有趣。長得相似的皮相,剖開內裏骨肉卻看到個別生出了不同的肌理紋路,但再深究又會發現骨幹同源,一種殊途同歸之感。

好比日文的「皮肉」,意為諷刺、挖苦他人,即現代的「酸民」行為,和中文的表皮肌肉名詞之中性相違,來到了日文多了貶義的意象。

翻查日文辭典,原來「皮肉」一詞源自達摩禪師與弟子的對話,禪師圓寂前分別把自身的皮、肉、骨、髓賜予他們,修行不足的徒弟獲得皮肉,悟道成性的徒弟得到骨髓,日文借用其中骨髓為事物本質、皮肉為表相的說法,意指一人只見皮肉即參不透真相,衍生成拐彎的諷刺。

「贔屓」一詞雖被日本人常用,卻是以平假名的方式「ひいき」呈現,因此認得此一漢字的人可想而知很少。日文意思包括照顧、捧場、偏心、袒護。

知悉中國神話的人應該對贔屓不陌生,明朝楊慎所著《升庵外集》中提到的「龍生九子」,其中一子即贔屓。外形被描述為龍頭龜身,有點類似玄武,好負重,可馱三山五嶽,日本借其鼎力擔當之形象,衍生出關照一個人之意,關照到後來演變成表示偏袒和存有私心。

莊重的古代神獸流傳至東瀛,去掉了鎧甲的字面形貌,卻仍在現代對話中肩負起照應和袒護的角色,彷彿在隨時可以壓垮人的社交關係裡試圖為誰撐起一根穩固的支柱。


(二)荒謬
常被說是個沒什麼企圖心的人,好聽點在這個時代叫「佛系」,凡事不爭,但放在事業或人生重大目標上不免給人一種散漫的既視感,胸無大志,難以促業。

直到我報讀了日文課程,一邊埋首苦讀,一邊買來各種參考書惡補,才稍微喚起了一點想要更加精進的欲望。尤其當我在做日檢考試的模擬試題集時,除了設定計時器訓練自己用更短的時間來閱讀和答題,還特別上網買了外接式光碟播放機(因現在大多新型號筆電都已無內建播放器),好播放隨書附贈的聽解內容。

從網路書店訂購的參考書送抵家門,開箱後我急不及待想要立即提筆答題,完全把另兩本盼望已久的散文集冷落在一邊。從沒想過自己對參考書的熱忱可以到這種地步。

每回答題結束,對照答案時,我都會懷抱強烈的得失心,錯了捶胸頓足,對了歡欣鼓舞,比高中時期都還更加看重考試,想來還真是有些荒謬。


(三)廚房二三事
從錯誤中學習印象總是更深刻。我記得第一次接觸一系列廚房用語時,對「茶碗」和「湯飲み」傻傻分不清:我們眼中的茶碗到了日本變成湯飲み,也就是茶杯,與馬來語的「Cawan」同曲同工,而他們的茶碗則大多指我們的飯碗。

盤子叫「皿」,卸下了上面盛裝的一般器物,似乎容得下更多菜餚;水龍頭變身「蛇口」,蛟龍掉進廚房流理台也退掉了昂首霸氣,引頸吐信為水,化身不鏽鋼的開口蛇。

而霍霍菜刀最具古代相,現代庖丁解牛不再,廚房成了許多女性持家的第一戰線,手中的菜刀卻保留著「包丁」的名目,是料理匠人期許擁有如庖丁一樣的烹調技藝,或是每一個走進廚房的揮刀者都值得領受此一專業致敬?

廚房除了英譯的「キッチン」(Kitchen)外,還有「台所」和「調理場」。中文的方寸之房來到日語竟開闊成所和場,台所聽來似是架起平台或吧檯,食客待坐下席看廚師上座一展精湛廚藝;調理場則更有過之而無不及,把場子都給包下來了,是為調理饕客舌蕾上的曼妙滋味,不畏勞師動眾搬演一場如羅馬鬥獸場的刀光劍影和水深火熱,一端上桌才驚覺世界回到了自己嘴邊。


追伸:本文部分內容彙整後刊載於今日《星洲日報》副刊<星雲>版:

Comments

  1. 我在學習泰文,那些豆芽字的發音搞到我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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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泰語的發音感覺好難。
      語言學習初期總是舉步維艱,只能花時間和耐性熟能生巧。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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