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自己的狂歡祭典


一日晚間坐在客廳沙發上閱讀,時值赤道雨季,連日雨量豐沛,水汽濡重,將這片長年燠悶的半島覆上了鐵灰色的陰霾色調。將大門開敞,風一陣陣捎過,幾許涼意宛若秋。

暗啞的電視如一方黑色鏡面,模糊反映著空曠客廳我獨坐一隅的靜謐。將手機擱在茶几上,盤腿坐著讀村上春樹的《第一人稱單數》短篇小說集,讀到<謝肉祭>一篇時桌上手機發出振動玻璃桌面時敲出的悶響。

原打算繼續閱讀,但剛好讀到了一個段落總結,便決定放下書本拿起手機。

我是不清楚其他人的閱讀習性,但我個人的讀書癖好除了必須蠕動唇舌,在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把書頁內容逐字默讀一遍(否則會覺得沒有讀進去),還有就是非常在意閱讀時的節奏。


就像騎機車,一開始或許是緩慢前進,等到抓到了其中的要訣或是所謂手感,便能逐漸加速,在車道上以穩定而順暢的速度奔馳。

閱讀到一定的程度後,我會找到「讀字->理解->消化」的滑順節奏(這其中與作者的寫作風格和內容題材有相當的關聯性),倘若這個時候被什麼不得已的情形打斷,必須中止閱讀,那麼在下一次重新接駁回去時,我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找回先前的感覺。就像緊急剎車後想要再度開到讓頭髮飛揚的速度,不得不花費一點耐性才行。

話說回來,由於十分注重閱讀時自己掌握的節奏(或流速),我總是像強迫症患者般必須讀到一個明顯的段落才能停下來,比如有些小說會用特殊符號標記轉場,分隔兩個場景之間;有的則用較大的空行當做上一段落與下一段落的分鏡;更明顯的則是直接以章回劃分內容屬性或時間軸。

就是在這些地方,我才得以停下梭巡的眼睛,暫且踩下閱讀的剎車掣,轉而回到現實。

因此我鮮少會一拿起一本書就埋首閱讀,更別說要在巴士站或頻繁移動的旅程中看一本長篇小說[雖然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經驗,比如那趟北印度之行,我就看完了阿蘭達蒂•羅伊的《極樂之邦》(The Ministry of Utmost Happiness)]。


我放下《第》,點開手機的通訊軟體,和對面的誰應答了幾句。接著我無意識地打開軟體內的塗鴉墻,看到Lawson便利店正配合處暑推出「肉祭」活動(各種肉類便當的限時優惠)。海報上大大的「肉祭」兩字直衝眼前,對比剛才正在讀的<謝肉祭>,有一種值得玩味的巧合。

遠方的溫帶準備告別夏天,進入初秋,涼風正起。我們這裡的天氣預報也說,近日的涼意會持續到下個月中,有些人為此開懷,因為相較於早已見怪不怪的暑熱,不能出國的此時此刻,國內兜來一點久違的低溫感,即使未必到需要披上春秋外套的程度,也足夠讓人像潑了一桶冷水澡般提振精神。

不管是舒曼的鋼琴曲《Carnaval》、村上春樹的<謝肉祭>還是便利店舉辦的「肉祭」活動,消極的圍城生活中怯怯地期許一場祭典,好比在一成不變的居家辦公裡堅持自顧自的儀式感,連那纖薄的溫涼也要被煞有介事地記成一篇文字,一段故事。


——寫於去年處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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