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時刻下的表情

他們兩人翻譯生活的氣息，用自炊料理、閒走附近的商店街，或是偶爾時間寬裕些，開車到鄰鎮的屋台小攤吃一個午茶。

吃茶點的時機總是有點怪，落在不上不下的時間，下午五點多，已是有些早寢的人的晚餐，因而店攤前入座的人多半寡稀，有時甚至僅他倆，坐在空曠曠的用餐區，四顧梭巡街上沒怎麼流動人車的寂寥景象。

因為中餐習慣吃得晚，晚餐又更遲一些，接近閉店後的深夜，所以午飯後有點嘴饞的時刻，通常都是日光即將逝滅的白晝末梢。有一回L笑言，這樣的生理飲食時鐘剛巧和一般人錯開，在旅遊時就不必和別人找餐廳擠破頭。

他們都算是嗜甜的舌蕾，但要甜中帶鹹的那種，像英語說的「Savoury」。比如炸香蕉這種在地小吃，裹上面衣下油鍋，炸至表皮酥脆金黃，內裏又軟糯甘甜，偶爾沾一點辣椒醬，辛口帶甜，總讓兩人吃得油嘴滑舌。

這炸香蕉若是從日本人角度來看，應該和天婦羅差不遠吧，N突然認真思忖起來。但要叫「バナナ揚げ」還是「バナナ天ぷら」比較好呢……在百無聊賴的午後餘暉下，兩人有時就這麼深究起一件微不足道的瑣事，不得要領時還會認真苦惱起來。

N想起前陣子朋友發來的一篇文章，是關於戀人之間的五大「愛的語言」，N興味盎然地回答了一連串問題測驗，得出的結果是「精心時刻」，更直白一點，用英語說是「Quality Time」。L嗤笑，說不必測驗分析也知道彼此間的默契是什麼。

太直白或刻意的都遜掉了，自詡獨樹一格的L在這一方面是絕對唾棄流於俗套的表演。連難以用度衡量統括的愛亦如是。與其舌燦蓮花說得漂亮，不如起而行動來得實際。L就是這麼簡單。

所以縱使他們之一是文字的風笛手，兩人間卻極度匱乏氾濫世俗的粘稠字眼，因為那些字反而成了一枚禁忌，一句咒術，脫口而出的瞬間即揠萎了熾旺的苗火，灌頂下來的不是醍醐，而是一桶冰死的冷水。

用餐巾紙抿抿嘴，拭掉多餘的油光，就準備起身結賬，返回店裡繼續工作。他們沒有要虛耗的意思，卻也同時享受著這種人稀天微的短暫寧謐，彷彿人潮都遠遠退去，露出了濕潤而深黝的沙灘，上面只留有他倆凌亂交錯的足跡。

四周蕭索空寂，他們在這般將暝未暝的魔幻時刻裡，不必看清彼此的輪廓，也知道洩露在對方臉上的微妙表情，以及那些未竟言語下的親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