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雨水的盡頭

冷颼颼的空氣裡瀰散著一種低靡。這是赤道半島長年燠熱下難得少見的陰鬱。

雖說一年中也總有幾回遭逢漫漫雨季，把梵風吹拂過的熱土澆灌成一片濡濕，可連綿不絕的大雨眼見毫無歇止的跡象，便又教人難以擔受了。

新春過後，要屬最近迎來了最多的雨量，連續幾天幾夜的長命雨襲來，從最初歡欣享用涼意吹送家門，到後來開始逐漸憂心積漥成災，最後當一連幾個臨近小鎮皆化作水鄉澤國，家屋房舍全浸泡在泥水中，才深知洪災的可怕。

網上新聞實時更新，見受影響的災戶下半身泡在大水裡等待救援，或是原本窗明几淨的客廳房間被攔腰而至的洪水淹過，既心痛又無可奈何。

值錢的家當電器車子若來得及，還可迅速搬到高處，穩扎地基的屋子在打樁機敲下第一樁之際已命定了自己和地理環境的共生共榮。

災難臨門，唯有攜上性命出逃，目睹幾十年的回憶泡湯。

小鎮各所小學校頓時成了接濟上萬災黎的臨時收容中心，時逢全國中學檢定考試，中學校必須作為重要考場讓各地考生參加考試，故暫無法供作救災中心，但受水患影響的家庭不斷增加，有多少漂流在水上的課本和作業簿，又有多少受困的考生無法應試？

鎮裡最壯麗的清真寺蓋在河畔，首當其衝被氾濫的河水滅過了阿拉的殿堂。上蒼猶憐，不斷垂淚，把方圓百里哭成了一片汪洋。

消拯局此時最是忙碌，救災行動分秒必爭，劃破鐵灰色天空的尖銳警笛聲此起彼落，讓人不禁憶起兩年前疫病最嚴峻的時期，那彷彿像是在和死神搶人的呼嚎如今又添了幾許森冷。

絲絲雨幕中，挺拔的宣禮塔持續唱誦，裊裊迴蕩在信眾濕漉漉的心裡。

另一座佛寺同樣設在貫穿城鎮的大河邊陲，但因其較高的地理優勢未殃及池魚。

只見湍湍黃河從寺殿門前奔騰流過，覆去了原本的道路和田地，氣勢滂沱懾人。

登高遠眺，水澤湮滅成片低地，附近的遊樂場和小涼亭皆不復見，唯獨參天喬木的枝椏露出水面，彷彿紅樹叢，往日熟景於今面目全非。

佛寺周圍有幾戶馬來同胞，高腳木屋仍舊不敵一夜來襲的大水，痛失家園，寺廟方開放部分房間，讓齊家大小在此避難。

據廟方執事表示，2006年柔佛遭遇堪比此次的大水災時，寺廟同樣接待了這一群穆斯林家庭。

災禍面前，慈悲之心不分宗教膚色，這是關於此次水患令人傷感的消息中，一道大馬可見的美麗風景。

當我們醒轉在自己熟悉而溫暖的床上，仍然可按照平日作息煮茶吃飯，有一處擋風避雨的小小天地，有一大票人正在小學禮堂、佛寺邊間或公共大會堂的帳篷裡委身安頓，一邊還得擔心浸泡在泥水中的家具和損失。

洪水未退的一天，他們便不得安枕，洪水退去後，還有得他們耗時費力去善後殘餘。這是一場漫長的身心折磨。

行筆至此，窗外天色依然陰霾，天光慘澹，雨水漫漶。有的地方經歷乾旱，民不聊生，期盼甘霖滋潤，可當大雨下個不停時，大地又承受不起這份恩澤，水能載舟亦覆舟。

只希望我們明朝睡醒再睜開眼時，淹水終於退散，像一場鏡花水月，把所有不堪的淤泥都留在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