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回到生存機能這回事


小時候不知從哪裡聽來的:人一年中小病個幾回,總好過長年硬朗抖擻不病,因為後者一旦生起病來,很可能是核爆式的大發重病一場。

故身嬌肉貴的我總以這樣的悖論安撫時不時病弱的自己,又發燒感冒了,都是身體的定時排毒舒壓解憂,精神上可能未必懂得示弱,但身體的誠實替代悶騷的我吐露出許多未竟之語,大張旗鼓地要我暫時對外認賠退賽。

也不知是最後一劑冠病疫苗經過一年多後逐漸失效,還是變異後的新毒株兇猛難擋,自三月初染上熱咳以來,足足咳了一個多月才復原,間中高燒發冷鼻水胃痛逐一來報到,身心幾度萎靡,如高原窗外晴雨叵測的天氣。

更甚的是,四月初的某一天深夜,躺在床上的我突然腹痛如絞,毫無預警地在幾個小時內狂瀉了十幾次,不得已之下只好被送到急診室吊點滴。而這並非我第一次進急診室,想來三年前的元旦前後,我也因為類似的腹瀉症狀,在同樣的半夜三點鐘奔赴高原同一家醫院的緊急部門,一切仍歷歷在目就是。


彷彿黏附在我身上的某種厄運還嫌我的狀況不夠糟,於是加大力度,勢必要把我這一年份的霉氣「梭哈」掉。有這樣的感覺。

而當我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看醫生為我做心電圖檢查時,我不禁又想起另一句不知哪裡聽過的:有些情況必須先壞到谷底,才能柳暗花明,否極泰來。

或許這便是我的某種生存/自我安慰機制,在自己最孱弱破敗的節骨眼上生出奇怪的聲音,阿Q地辯解自欺一番,有時騙過了自己竟也就當真了。


於是,等到我從疑似急性腸胃炎恢復過來,時序已經來到國內的開齋節前夕。屈指一算,這應是我近十年來病得最顏色慘澹也拖得最久的一次,久得我都懷疑是不是疫情讓身體弱化得太嚴重,更罔論一直潛伏在我心底某個角落的悲觀變形蟲,趁機餵給我許多揮之不去的負面念頭。

我還發現到一點,當肉身頻頻崩壞淪陷,曾經貪得無厭的內在瞬間變得虛懷清明。我不再艷羨別人豐沛的物質與華貴的人生,我只祈求一個相對健壯的體魄,能像大多數人一樣吃喝拉撒,不再胃酸逆流,得以夜夜安枕,身心靈爽朗舒暢,最終一切又回到了最簡單明瞭的生存機能這一回事。

而我是真的篤信自己聽來的那些。經歷了這一遭的窒礙困頓,接下來我會踏穩腳下的每一步,從陰森的深谷緩緩走出來,直面慷慨的陽光,還有在可期的將來,一場久違的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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