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月


難得準時吃飯,在日正當頭時分到附近新張的酒館吃特惠午餐定食。坐在向陽的大玻璃窗邊,任高原溫煦的日光曝曬在桌椅和一半的身上。

想起這些日子來的充實與忙碌,儘管間中病了好一段時間,康復後繼續兜轉在店鋪、民宿和自己的翻譯工作上,加諸不願放棄的創作和閱讀——此二反而最為耗時——一眨眼時序已進入芒種的六月,雖然在赤道國家四季如夏,但這些年來心裡習慣了跟上時令,二月立春,三月驚蟄,四月清明,五月立夏……數算著光陰,反而更加在意起了逝去與迎面而來的種種人事。

除了中國的二十四節令,日本的和曆也有一套相當詩意的月份別名,六月就叫「水無月」,光聽名稱似乎就可以想像處暑將臨的景象。據說是因為五月通常是日本的梅雨季節,進入六月以後,梅雨結束,雨量驟減,遂各地形成「水無」的乾旱之勢,由此得名。

說到梅雨,我不禁想起生平第一次踏足的東瀛國,就是在誤打誤撞的梅雨季。雖然是六月上旬,但雨勢未消,印象中的東京一直是濕漉漉的,我們進出店家必須不斷打傘收傘,直到最後兩日奔赴山梨縣一側的富士山時晴空萬里。


如今回想,當初懵懂無知的我們算是人品爆棚吧,否則很大幾率是無緣這座代表日本大和魂的聖岳。換做是資訊爆棚的今日,我們很可能早在出發前,就對是否有緣目睹富士山的廬山真面目一事憂心忡忡。當年的傻人果然有傻福。

於是後來我自顧自地猜想,或許在我們跳上長途巴士從新宿一路前往河口湖的那一天,時序正好從梅雨轉進了水無月,像是一個旋鈕開關,從這一閥卡到那一閥。

從那裡再繼續往前推想,那麼我們在預訂巴士和溫泉旅館的更早前幾個月,就註定了我們和日本的綺麗邂逅。在水無月的這一天,我們眺望透徹得教人神往的富士山,還有那一晚百年一遇的「滿蜜月」。

回過神來,我仍坐在玻璃窗前,吃著唐揚炸雞定食,回憶著九年前的同一天。酒館新推出的套餐沒有不好吃,但也不到食髓知味的地步。就像大同小異的日常,不可能天天高潮迭起,但只要心底夠踏實,也能在這般平順的日子裡慢慢吃一頓飯,然後慢慢懷想一段遙遠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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