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身的一件夾克
最近天氣冷熱不定,即使高原正午也有26度,日正當中溫煦涼爽,夜幕低垂沁脾凜冽,但遇到時雨驟風卻可以凍得雙手發顫。以為不需要室內拖鞋,腳底板貼著沒有鋪墊地毯的瓷磚,或是坐上馬桶的微妙時刻,感受到竄上來的涼意時,才用身體感知到了溫度的變化。
你在遙遠的那一邊過得還好嗎?生活中定然也有這種冷熱不定的時刻,無論是實質的氣候還是人際關係。你以為和對方相交甚篤,脫口說出了自己的心事,轉過身才發現他們把你袒露的脆弱放在舌根底下咀嚼,然後像榨乾了甜度的渣滓一樣吐在地上。
我想起自己也有過類似的事件。那應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是在連智能手機都還沒有的年代。在小小的黑白屏幕上鍵入一封不超過140字節的簡訊,用拇指按下實體按鍵發送出去,就這樣往復傳遞,和遠方的某位朋友交心暢談自己的情感世界。
那時還不懂凡事都要有所保留,為自己留一條退路,就在興頭上把一切都傾注在那一方比名片還小的屏幕上。以為是志同道合的遠方友人突然話鋒一轉,把陷阱機關露了出來,我成了甕中之鱉,說過的話——尤其是寫過的每一個黑白清晰的字句——無法收回,都成了扣押在對方手機裡的鐵證。
霎時我感覺被背叛,心痛和憤怒之外竟還有一絲感傷。原來到頭來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交淺言深了。像是在以為夠清朗的天氣裡外出不披上一件外套,等到陰霾罩頂,山風吹拂才來冷吱吱地懊悔不已。
你知道嗎?那件事以後,我學會了自己不欣賞的武裝,像一隻優雅的刺猬,在陌生的城市裡不失禮貌地拱起尖刺。我悲哀自己也成了眾多刺猬中的其中一隻,同樣帶著隱匿起來的傷口走過每一天。但這樣說好像又太煽情了,總之我學會了語帶保留,學會了讓沉默佔據大多數時刻。
你問我那位遠方的友人後來怎麼了。我們至今仍是朋友,仍會出來碰頭,我想這就是成為大人後的世故,沒有到撕破臉的最後一步的話,鄉願地交談說笑總好過認真地交惡幹譙。或許我們都知道彼此心中早有芥蒂,但反正沒有要繼續深交,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面,維持如此不慍不火的關係也算是我們最後的溫柔。
就像在高原這裡的日子,不能太驕縱放肆,也無法不披掛一點自保的手段,總得習慣攜帶一件夾克在身,留待風雲叵測時為受凍的自己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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