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翻閱一下的遠方
蝸居陰濕冷雨的高原,遙想前途旅路,有時稍微埋首電腦屏幕前,被橫陳在眼下五花八門的地景風貌資訊季候的畫面所懾服,一晃眼竟看掉了大半個上午,以及,返過神來時,眨巴著眼瞼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那種錯置感。
富士山雪帽罩頂打破有史以來130年的記錄,至今山頂光禿禿不見一襲白,山下紅葉迴廊依舊翠綠,彷彿今夏眷戀不願離去。據說東京人至今依然能身著短袖走在正午的澀谷街頭,這是往年11月不可見的奇異景象。
十年前初訪的列島,九年前二會的都心,五年前久違的國度,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我想像的花畑裡綻放。我想起舒國治在《門外漢的東京》裡寫的一句話:「它於我,根本已然是一大本百科全書了。我永遠不能窺它的全豹,只能不時的翻閱一下,瀏覽一下,就心曠神怡了。」昔時的種種,曾以為淡卻在時光河流的經歷,不期然竟也回溯眼前當下,教我怔忡一瞬。
想像,總是賦予了比實際更多。病氣時的恐慌,焦慮未發生的疼痛;但幻想也成全前路旅次的更多趣意。於我而言,這或許是身為一名旅人最值得細細品味的時刻:臨行前的紙上談兵,似乎遠勝於腳踏實地的驗證。
現在回想,當初稚拙的我們該說有多麼心無旁騖,甚至後知後覺。拖著一卡皮箱的期待就這麼奔赴他方,沒有太多顧忌和設防,關於梅雨的煩擾或是異地闖蕩的各種碰壁,到頭來竟也承接了旅行之神的眷顧,看山是山,在滿蜜月的溫柔輝映下無後顧之憂地睡去。
(誰知道十年內我將遭遇可怕的胃疾,爾後多年來一直反復掙扎。)
資訊爆棚,後大疫之年,加之多少有些報復性質導致的旅遊公害,人潮鋪天蓋地襲至,城市接得措手不及,而日新月異的變遷讓個體經驗變得更加微不足道。若果說一個人試圖在往日淺淺行過的城郭街巷中找回彼時此地的心情,那是天真了,但此般天真我想卻是彌足珍貴的。即使不可得,有些過程的企圖仍舊教人十分動容。
即使徒勞,沒有答案的大哉問也還是要被提出來。
山雨持續在每個午後降在濡濕的高原,山體滑坡事故未歇,其中一條上山路還在閉鎖修復中。我只能事不關己地繼續躲在棉被裡面,雙手微微發涼地捧著書本,在雜訊般排山倒海而來的現世,克制地遙想一番遠方的那片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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