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孤獨

人終其一生，是要面對孤獨的。

一個人獨處，面對著空蕩蕩的室內，牆上的掛鐘徑自地走著，發出規律催眠的節奏。窗外馬路上的喧鬧，好像離我很遠，遠得隔了整整五條街，雖然明明就近在咫尺。隱隱約約，我的耳朵只接收到片段聲音，對我不具任何意義。

有人說受不了一個人的空寂，讓人覺得窒息，欲逃開，所以做了許多明明不是自己第一首選與理智該做的事情。潛意識拿起手機或電視遙控器，在那方方正正、五顏六色的塑膠按鈕上游走，藉著光與影在眼球上印下偶爾牽動嘴角與眉梢的刺激，來舒緩胸腔那一股無名的慍火。來到人聲鼎沸，或是音響震得耳膜隱隱作痛的場所，藉著酒精來麻痺自己的感官，忽視自己的感覺，以為這樣內心的空洞會被無形地填補，回音會消逝；以為胸腔中的那團火會暗自熄滅，卻沒想到酒精是助燃物，它燒得更旺，灼得更痛，更無法承受。

才驚懼地發現，這一份孤寂，不是來自於回音響絕的空室，也不是來自於沒有對話的生活，而是來自於沒有正視自己內心的寂寥。自己早已深陷這樣的貧乏之中許久，也潛意識地感覺到，卻在擁擠擾攘的日子裡將這一份不安推向了最最深處，掩埋起來，坐視不理。從外界拉攏許多不適合自己的裝備，拼命往身上套，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空寂的啃噬，活得灑灑脫脫，自諳生活多姿充沛，快樂無比。孤獨卻總是在你最冷不防時，從深淵裡幽幽爬上來，像個死魂，像個海底火山，浮出檯面，爆發開來，招架不住。

我習慣擁抱孤獨，尤其在經歷了五光十色的一天以後。孤獨並沒有想像中苦，也沒有想像中難以忍受。有時甚至還愛上了它，因為它純粹得很，並不複雜。承認孤獨就像是落入海中的染布，緩緩地下滑、飄忽。身上被打了結的地方竟不自覺地鬆開，展成一片；顏色也漸漸褪去，回歸到最純樸的模樣，像太初之時，未開化的粗糙。聽不到陸地上的一絲聲音，有的只是廣遼大海的低鳴，撫慰你被蒙蔽的心。這時竟聽到了自己的回音，裊裊的，卻是真實的，清晰的。沉澱的心，洗滌過的靈，本與孤獨完美地並存。

擁抱孤獨，感應純淨的心聲，看清內在的缺口，學會將心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