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後的天堂——記巴厘島爆炸案15週年


讀一紀行文集,書中描述天堂島當年爆炸案後一場不合時宜的旅行,作者帶著慈悲與好奇踏上寂寥空曠的度假勝地,從街邊凝望的哀戚眼神中領略到五味雜陳的心情。

猶記得爆炸案十週年前夕,新聞上說恐怖分子意圖再度翻攪島上沉寂下來的惶恐,欲摧毀島民用時間辛苦修復起來的人氣,人心惶惶之際,不辭千里的兩箱行李中所裝載的心情,或許也和作者當年類似,以一種愛險犯難的愚勇踏上旅途。

殊不知,拖著行李安然歸國後的肉身,內在卻宛如核爆後的殘廢倖存者,茫然失措地無法回味那一趟行腳痕跡所掀起的陣陣沙塵,與夾藏在趾縫間那似乎怎麼洗也洗不掉的細碎顆粒。

露天的浴室看得到皎潔的月光,淙淙流水聲從高高的圍墻外傳來,放滿一池子熱水的期待被莫名掀起的冷風吹涼,就像飯店精心擺飾在床褥上的雞蛋花瓣,一個毫不憐香惜玉的手勢一揮,就被踐踏得比屋外路邊的破碎花屍還體無完膚。

或許當初也要怪罪自視甚高的眼光,不太懂得自保自嘲的智慧,以至於初出茅廬的一股熱情被當頭澆滅後,就被旋即而來的惱憤支配,愛的反面永遠不是恨,被擊中尊嚴要害的傷患還未參透這一點,於是隨手操起一把刻蝕著滿腔恨意的武器,用報復的戰略回擊。

接著,荒唐的沿街踱步就這麼無聲展開,從著名熱鬧的海灘走到店鋪琳瑯滿目的市中心,經過人們獻祭鮮花悼念亡魂的紀念碑,經過喧鬧著叫賣與兜售的當地商賈,經過如今再也記不太得的街頭巷尾,是在那間以藤編為名的小食肆吃了份汗流浹背的午餐嗎?還是曾駐足在靠海興建起來的大型商場內避暑?

用一個下午默默走遍了因觀光業而蓬勃發展起來的市街,一前一後宛如影子緊密相連,卻沒有太多並肩齊行的交集,影子確實而無聲地承載了來自另一邊同樣無聲的責難,然後不吭一句地尾隨在借觀光為名卻大行遊街抗議之實的任性身後,如今回想,當初影子之所以沒有出聲制止,究竟是因為太駑鈍而沒有察覺到異樣的怒火?還是它根本不在乎正在扭曲變形的誠善?

難怪途經一芳療館時,繚繞撲鼻的香茅精油和充滿異國情調的緩慢樂聲挑起了大無謂者的玩心,卻鑿不開小心眼人的戒心,結果是一邊管你去死的自得其樂,對比一邊自虐自嚙的漫長等候,若果說那是一場擺明了不言不說的拉鋸戰,那這一役的敗北者顯然是自暴自棄的一方。

後來的後來,在多年後再度無意中想起這一段時,才驚覺那樣孤高冷傲的表情還持續了好些年,直到一個莽撞之下闖入了那座繁茂滋長的花園,認識了駐守在裡面的園丁,才漸漸學會要更好地善待自己這一回事。

爆炸後的天堂早已恢復人聲鼎沸,廢墟被清除,亡者被悼祭,傷者痊愈後重新走入日常,被震撼過的心或許需要多一點時間來慢慢理解,倖存下來後該如何重構受損的價值觀,又該如何確保它將會是更健全也更寬厚的,如此才不枉曾經遭逢的傷痛,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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