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故事帶回來的人


喜歡閱讀紀行文集的其中一個重要因素,除了是借作家的文字心眼和攜帶回來的大量場景描述,認識一個或曾履及或仍未抵達的城市,還有作者從中延伸而出的各類雜談與個人經歷感會。

那像是就近跟隨寫作人走過一個接一個旅地,然後在回到住宿飯店房間後,關起心門聽他們娓娓道來關於該地予他們的各種感觸,或是牽勾出哪些曾經秘而不宣的悠然往事。

旅行地的硬性資訊在這個時代並不匱乏,甚至龐雜至難以取捨的地步,反而是一個旅人願意透過異地轉換的心境,吐露那些在原鄉的日常裡難以啟齒的話頭,而我總覺得,在這種時候,地點反而成了襯托的佈景板,一個人的生命主軸才是當下更為精彩可貴的內容物。

小唐和朋友到巴厘島旅遊,在有名的庫塔沙灘前看著夕陽落日默默拭淚,隨行朋友驚訝,他才緩緩說道,幾年前曾有過一段短暫而美好的戀情,但因一些事故而導致兩人分開,半年前一起預定的巴厘島機票迫在眉睫,兩人的情侶關係雖已不再,愛旅行的他們卻都不想浪費,所以到最後還是硬著頭皮一起旅行,以朋友的身份。

再度回到這個沙灘的小唐觸景傷情,想起種種歷歷在目的當初,不禁流下了男兒淚,身邊平時一起吃飯打屁的朋友直到此刻才初見硬朗的他也有柔情的一面。

旅途中的閒散逸情很容易讓人不自覺卸下心防,染上如夕燒美景般的浪漫多情,有時就那樣一觸即發不可收拾,掩藏多時的善感傾巢而出,傾盆而下,旅人向他人意外洩露了自己最為柔軟的一面,也成了作家墨水汪洋中的一枚閃爍微光。



旅行的特有情調常讓人變得比預想中感性,旅行的現實克難有時也讓人不得不板起臉龐。

阿融平時說話溫文儒雅,謙恭有禮,總是帶著貴族般的書卷氣息,廣告設計出身的他幾乎沒有提高聲量大吼過,凡事都願意耐著性子用高EQ處之泰然,卻在一次東南亞旅遊期間,因為被無良商家信口開河欺詐信用,被騙走的旅行金額雖不算高,但他卻少有的動怒了,在狂叩負責安排過島船隻的旅行社專員六次不果後,他還忍不住爆粗。

於阿融而言,自己吃虧事小,但因為信任他而把自己的金錢和行程都交託他處理的其他遊伴也不幸被牽拖進來,這讓責任感很強的阿融非常無法接受,所以才會不顧眾人訝異的眼光轉變成暴衝的巨人浩克。

當回國後的朋友轉述這些小故事,即使當事人事後皆已釋懷,這些看似微不足道輕如鴻毛的旅途塵埃,後來竟都比扎扎實實的旅地風光還教人銘記於心,時不時還會被重新擺上餐桌,聊供聚會時的話題資產,或是化作書頁裡畫龍點睛的札記趣聞。

闔上書扉,我離開布拉格或是墨西哥,回到現實境況,繼續面對近在咫尺的煩惱和逃避不掉的責任,旅人帶回來的故事僅只一閃而過,但我覺得卻已足夠,足夠讓身為讀者的我用靜止不動的身軀,去遊覽他者不吝分享的異鄉時光,管他風景如畫還是人心險惡,這些或許都是我們短淺的人生中未必有機會嘗到的豐饒況味。

細膩的景地描寫滋潤許多人貧瘠的想像花園,作家對景地之外的插播分享則成了餵養食字獸的一種養分,勾引流浪之心踏上征途的一把鑰匙,更是綁架故事收集狂的一筆重要籌碼。



追伸:本文亦刊載於今日《星洲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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