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女皇宮「正名」的斑蒂絲蕾——吳哥東北巡禮(其一)
即使在行前閱讀了一些文字,上網查看了一些照片,又找來了地圖對比寺院宮廟的地理佈局,我還是對吳哥王朝的壯闊恢弘難有一個明確具體的想像畫面。我帶上蔣勳的《吳哥之美》和自己的筆記,像中學時的戶外教學團,站在民宿門口等待來接我們的司機。
清晨六點多,暹粒的太陽早已高掛天邊,比馬來西亞早一個小時的晨曦喚醒整個城市的脈動,我們坐上預定好的「麵包車」,司機載我們到購票中心買三日券的套票,前兩年還是40美元的門票已經漲至62美元,難怪不少人常說:「要去吳哥要趁早,因為門票一直在飆升。」這讓我想起印度泰姬陵同樣逐年飆漲的門票。觀光時代,旅遊業是一個國家對世界敞開門戶的重要經濟來源。
因為前一晚已經和司機大致相談了這兩日我們想去的地方,所以對那些高棉古文的寺院名稱並不陌生,翻開寫在筆記本上的羅馬拼音和標記在旁邊的附註,我在「斑蒂絲蕾」(Banteai Srei)旁的括號內寫著「女皇宮」。
1992年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吳哥古跡群,每年吸引的觀光客高達百萬人,光是去年一整年就累積了560萬名旅人前來朝聖,其中中國觀光客就佔了100萬人,柬埔寨政府預測到了2020年,旅遊人數會突破700萬人次。
在中文世界,有關吳哥的旅遊資訊非常豐富,無論是出版物還是線上資料,專業學者和旅遊達人都對這個東南亞古文明深深著迷,發表了無以計數的文獻與文章,對於那繁多的寺廟名稱,也就有了不一而足的各種譯名。
為女皇宮「正名」的斑蒂絲蕾
坐落在吳哥城東北近郊20公里的斑蒂絲蕾,就被當今大部分的旅人通稱為「女皇宮」,蔣勳老師對此並不苟同,因為若仔細研讀背景資料,會發現這座寺院和女皇或嬪妃一點關係也沒有,它其實是羅貞陀羅跋摩二世(Rajendravarman II)在位時,為國內僧侶修建的隱寺。
當我們來到斑蒂絲蕾面前,看到寺院入口處那帶有粉紅色澤的門楣和門柱上,都刻有極盡細膩的雕花裝飾,才約略明白會被訛傳為女皇宮的原因。
吳哥王朝在建國初期,建築藝術的發展深受印度教影響,工匠在磚砌的寺院墻上雕出濕婆(Shiva)和毗濕奴(Vishnu)等印度教神明的形象,磚雕的技藝到公元800多年達到了成熟的境界,建築材料此時也逐漸從紅磚演變成選用砂岩,而雕刻的藝術在渾厚的岩塊上更是展現了精湛高超的工法。
斑蒂絲蕾選用一種透著玫瑰粉色的砂岩砌造,在多處門楣上都刻畫了印度教《羅摩衍那》(Ramayana)的史詩故事:因陀羅(Indra)手持金剛杵,坐在三個頭的大象身上,祈求天降甘露,身後乳海翻騰,浪花如花瓣飛捲;女神因絕世美貌引發諸神大動干戈,濕婆翩翩起舞,從眼中噴射火焰,將女神化為灰燼,終止戰亂。
細緻的雕工讓人物形象立體鮮明,婀娜婉約的肢體動作生動活靈,花紋圖騰繁複的門框和壁龕將整幅作品烘托出深淺遠近的透視感,加上砂紅色的岩石上熏出了炭黑的色塊,更是凸顯了浮雕手藝的精粹與剔透。難怪蔣勳老師形容說,這些不是石雕,是錦織,是刺繡。
而在看過了斑蒂絲蕾後,我突然發覺這個音譯其實非常傳神:斑駁的花蒂,如絲的苞蕾。
這裡的觀光人潮相當多,可想而知其名氣之響亮,一批批遊人在導覽員的帶領下佇立在各個門楣門柱前,一邊仰頭欣賞一邊聆聽解說,我們隨意走動,偶爾側耳傾聽他們的講述,像是八國聯軍般什麼語言都有,遊走在不同旅團之間,每一位導遊都有各自的演說風格。
也難怪斑蒂絲蕾會被誤以為是君王收納嬪妃佳麗的後宮,如此柔美貴氣,卻不想竟曾是高僧行經而過的廊道,而那寺塔則是他們引經據典的藏經閣。
不過是場美麗的誤會,女皇未曾蒞臨此地,深宮院落傳來的,是修行者靜定無為的喃喃念誦。
浴火重生的變身塔
吳哥王朝到公元1000年以前都是信仰印度教,這一點充分體現在他們的建築風格上。
修建斑蒂絲蕾的羅貞陀羅跋摩二世在他的晚年也修築了另外兩座寺廟,俗稱「變身塔」(Pre Rup)的國廟和建在國家水庫上的島廟「東美蓬」(East Mebon)。這兩座位置相近的寺廟無論建築格局還是形貌上都十分相似,都是在一個基座上不斷收窄疊高,以五重壇的形式堆成山的形象,以追崇印度教的信仰中心「須彌山」(Meru)。
我們在正午的艷陽下先來到變身塔,熾熱的陽光將我們的後頸和手臂蟄得刺痛,沿著陡峻的石階往上攀爬,一個回頭才倏地發現高聳危墜,嚇得我有些腿軟。階梯左右立著被削面的石獅子守護神,最高基座上則矗立著五座紅磚砌成的寺塔,以中間一座最為巨大,祠堂裡供奉著神明。
相傳變身塔其實是國王的火葬場,將壞死的肉身送進塔中焚燒,讓裊裊黑煙通過塔頂刻意未封口的天窗上升,好將魂魄引渡至下一世,從破壞中誕生出新的生命形式,這是印度教的輪迴學說。
即使貴為一國之君,也仍是血肉之軀,總有一天必須面臨死亡,也許為了淡化這種萬劫不復的隕滅之感,我們才聽到「變身」的美麗說法。
死亡是無常,無常也是恆常。
變身塔和東美蓬傻傻分不清
帶著烤得燒燙的頭頂和臉皮抵達隔壁的東美蓬,我們隨著上升的階梯被引導至最高處,同樣的五座磚砌寺塔,同樣的五重山形式,只是這裡沒有變身塔那麼高,而石獅子之外,兩層基座的四個角落還有獨特的石象雕塑朝四面八方鎮守著。
我站在那裡眺望底下的黃沙紅土和綠樹成蔭,想像一千多年以前這裡是片一望無際的巨大水庫,到了五月的雨季,傍晚時分下起滂沱大雨,在湖水表面敲擊出震耳欲聾的水花聲,倒映的寺廟也被漣漪推皺,消隱在黑黝黝的波紋中。
東美蓬由於在格局和形態上與變身塔太雷同,當我們一行人在後來的回程中一一悉數回顧參觀過的寺廟時,一度對東美蓬毫無印象,甚至在打開相機查看照片時,也分辨不出變身塔和東美蓬的差異,我忍不住失笑,輕歎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審美疲勞」?
附錄:第一天的古跡巡禮路線圖:
前/ 變天後出走,酒吧街的燈紅酒綠
次/ 上巴肯山枯等夕陽——吳哥東北巡禮(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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