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才是怪獸?——《怪獸與葛林戴華德的罪行》觀後與讀後
※警告:以下內容含部分劇透,請斟酌閱讀。※
作為《哈利波特》魔法故事前傳、「怪獸」系列五部曲之二,《怪獸與葛林戴華德的罪行》(Fantastic Beasts: The Crimes of Grindelwald)承襲了第一部《怪獸與牠們的產地》的時代格局與晦澀畫風,繼發生在紐約的意外暴動後,故事再度回到歐洲大陸,此次挺進了時尚花都巴黎,在解放革命、身世真相和愛的追尋之間,奇獸不再是核心焦點,而眩目的魔法亦不過是一種敘事風格,引人垂涎的戲肉仍是羅琳用這二十幾年建構起來的恢弘魔法版圖中,埋伏著的諸多未解謎團。
電影第一部只是整個新開「怪獸」系列的楔子——借奇獸飼育學家紐特斯卡曼德引出一眾魔法角色盤根錯節的家族譜系——這一集則可以看做是一個過渡,一種交代,因此在劇情上很明顯地塞了很多資訊,在表現上堆了層層鋪陳,都是為接下來的後續做足準備。
相對而言,電影流暢感欠佳,剪輯風格和以往由大衛葉慈(David Yates)執導的後幾部《哈》有類似的毛病,容易讓非書迷的觀眾看得霧煞煞,也許部分原因亦要回到羅琳撰寫的腳本上。至於對忠實鐵粉來說,這部續作解答了先前不少的疑惑,但也留下了更多惹人議論的疑點,讓書迷一邊恍然大悟,一邊又懸而未明。這是羅琳狡黠的聰明,她就像吹風笛的魔笛手,亦步亦趨,讓身後的成群老鼠俯首帖耳,跟緊不放。
回到故事本身,紐特自美國的騷亂後回到英國,不僅被限制出境,還再度面臨鄧不利多交託予他的重任,因緣際會之下,四人幫重聚巴黎,卻各懷心事:紐特為了再見蒂娜一面,不惜鋌而走險,非法出國;雅各想要追回心愛的奎妮,即使身為一個莫魔也無懼深入險境;復職正氣師的蒂娜對魁登斯仍不放棄,默默私訪各地打探他的消息;而傷心欲絕的奎妮則誤闖了黑暗勢力的地盤,動搖的心似乎輕易就被蠱惑。
另一方面,核心人物魁登斯在一怪奇馬戲團裡遇見了仍是人類姿態的娜吉妮(光是這一爆點就在電影上映前引發網友瘋狂討論,甚至還牽扯出亞洲歧視論云云),兩個魔法社會的邊緣人相互取暖,雖未能即刻看出兩人只是相攜逃亡的天涯淪落人,抑或是彼此產生情愫的友達以上,不過我們在《哈》裡知道,娜吉妮永久蛇化後便跟隨著佛地魔,或許魁登斯當初迎向葛林戴華德的舉動在她身上留下了某種契機,她到底還是走上了一條萬劫不復的黑暗道路。很可惜電影中對娜吉妮的內心情感著墨不多,讓她徹底淪為花瓶角色。
葛林戴華德逃獄成功後開始招募信徒,繼續實現他的「更偉大的利益」(For the greater good),深具說服力和領導魅力的他在羅琳塑造的形象上讓我聯想到納粹的希特勒,記得在余秋雨的《行者無疆》中讀到,希特勒當年在納粹黨內一呼百應的能力起始於他的演講,有一種魔魅的煽動性,對於一個遭受同樣迫害的集體而言,每一個個體都是社會情緒的濃縮,每一名聽眾都是一根繃緊已久的琴弦,只要稍稍挑撥幾下即能引發回音響絕的嗡嗡聲。這樣的情境幾乎和電影中葛林戴華德演說的一幕如出一轍。
不被社會大眾接納的魔法族群被迫暗地裡苟活,長久的不滿與積怨如火藥燃料,一碰到適時出現的導火便會引爆不可收拾的災難,這一點無論在虛構的魔法故事還是真實的現今社會都一樣。余秋雨說:「被一種急切想通過傷害他人來擴張自己的卑劣情緒所裹捲,只待有人把這種卑劣美化成正義,便血脈賁張,摩拳擦掌,不再有起碼的邏輯判斷和道義防範。」
葛林戴華德和後來的大魔頭佛地魔一樣都非常擅於操縱人心,但我認為前者更勝一籌,因為葛林戴華德用自由意志贏得信徒的忠誠,而佛地魔卻只懂得靠威逼利誘來降服他者,而我覺得,葛林戴華德的邪惡中帶有某種愛的扭曲,那是永遠不理解愛的佛地魔畢生匱乏且致命的弱點。
相對於葛林戴華德的權慾,鄧不利多則展現了理性和道德光輝。縱使兩人年少輕狂時有過相同的抱負,但在那場奪走亞蕊安娜性命的大亂鬥後,一切都改變了,原本同心一氣的兩人自此形同陌路,際遇將鄧不利多推向葛林戴華德,也把他拉離他身邊。只不過到最後,對立的兩人勢必碰頭,他們究竟如何為這段愛恨糾葛的關係畫下句點,仍待續作一步步透露。
與其說鄧不利多被親情綁架,不如說他是被自己的咎責捆縛住,在他和莉塔雷斯壯的對話中他坦誠:「悔恨如影隨形地跟著我,別讓它也跟著你。」永遠無法修彌的愧疚跟隨他一生,但也是這樣的愧疚強壯了他,在他面對狂亂和失序時仍清楚保有良知,回到人性更柔軟和同理的一面。
如果說葛林戴華德是迫害的象徵,那麼鄧不利多就是包容的代表。從《哈》系列就可以看出,這位一直備受魔法界爭議的校長對家庭小精靈、混血巨人和麻瓜的平等相待說明了他對弱勢群體的一視同仁,在經歷了年輕時的狂熱野心和後來的苦痛代價後,他看清了慾望的雙刃性,最後選擇回到人文關懷,誠如哈利的教父天狼星曾說過的一句話:「想要知道一個人的真實樣子,要看他如何對待他的下屬,而不是他的同輩。」
羅琳創造的世界隱含非常多象徵符號,千奇百怪的奇獸只是它們偽裝的生動表象,剖開皮囊我們才看得到裡面的血肉,發現她一直再三傳遞的訊息,就是在這個愈發狹隘激進的世界裡找到包容異己的寬厚心性,否則我們和那些張牙舞爪的怪獸又有什麼差別?
電影的最後,當鄧不利多向紐特說明,他和葛林戴華德之間曾立下一個血盟,彼此無法互相傷害,而紐特把偷來的血盟墜子交給他時問:「你可以毀掉它嗎?」鄧不利多回答:「也許……也許。」似是在說,即使毀掉了它,他也不想對曾經最懂他的人下手。而我同時也在想,葛林戴華德大可把墜子好好隱藏起來,他卻像緬懷著誰地隨身攜帶著,彷彿到了最後仍對過去那段交集留有一絲眷戀。
追伸:《怪獸與牠們的產地》觀後與讀後按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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