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國界分割的民族——《被隱藏的中國》讀後

這在中國將是一本禁書。

旅行中國，我們對這片「中土之國」的印象往往先是落在漢人為主的東南區域，北京、上海、廣東、江蘇……及至近十年來，有越來越多人開始往西北內陸挺進，透過社交網站的傳播，我們才逐漸看到更多非漢族的中國樣貌，即少數民族群集的邊疆地帶。而說到邊疆，我們總迴避不了必須提到中共，提到歷史上帝治時期的各種割據，以及與中國毗鄰的各國之間唇齒相依的地緣關係。

1949年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全世界擁有最長國界的國家，全程長達21170公里，一共與14個國家接壤，與俄羅斯並列世界最多。今日的中國作為亞洲乃至全球經濟強國，擁有豐沃的天然和人力資源、進出口貿易以及龐大的經濟市場，自八零年代對外開放後在短短三十年內飛速成長，一舉躍升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國家之一，其燦亮發展毋庸置疑。

不過當我們縱觀歷史，或是以一位旅人的眼光追溯到這片國土的邊陲，或許會慢慢發現，要擺脫「漢人中國」的固有觀點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曾在北京擔任特派記者長達七年的英國作家大衛艾默（David Eimer），就是以深入中國邊界、探尋少數民族的真實生活樣貌為任務，完成了這部絕對無法在中國發行的紀行書寫。

誠如書名，《被隱藏的中國》集中講述中國西北的新疆、西部的西藏、南邊的雲南以及東北一帶的民族認同，從作者多次親身走訪各地的旅途觀察，結合發生於該處的各種衝突事件，為讀者揭露出有關當局不欲人知的政治舉措，那些在一般觀光旅遊門面下無法穿透的神秘角落。

無論宗教、語言還是文化習俗，這些在邊界地區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民，事實上與國界之外的近親擁有更相似的民族性，一道近代分割出來的國界，顯然並不能輕易就把他們幾個世紀的複雜血緣給徹底根絕。

好比新疆的維吾爾族，一直以來都與隔鄰的哈薩克、塔吉克等國分享同源的語言與宗教信仰；藏族人無論在飲食和遊牧生活上都與祖先是務農的漢族大相迥異；雲南的傣族人民不過農曆春節，而是與緬甸和泰國一樣更注重潑水節；前滿洲的東北一帶，散居著許多不懂普通話的朝鮮族，以及因與漢族通婚而幾乎消失的俄羅斯裔。

這些曾被帝治時期的中國視為「蠻夷」的少數民族，長久以來都十分抗拒中國的管制，一方面他們自認與漢族格格不入，一方面漢族大舉遷入邊界蠶食了少數族裔的文化根源，學校不再傳授母語，宗教自由遭到限制，雖說漢族同時也為這些窮鄉僻壤帶來了龐大的經濟效益，卻因大部分商業活動仍歸屬漢族所有，當地人依然位居社階底層，與漢族的隔閡矛盾於是愈發加深。

有書評人說，作者取樣採訪的對象太狹窄，未能代表一整個族群說明現況，加上有西方列強因當今政經局勢的利害關係而試圖扭曲中國的陰謀論說法，使得作為讀者的我們必須懂得客觀判斷，當一個這時代亟需的不輕易盲從的讀者。

有一點是確定的，地大物博的中國，儘管擁有當今世界領航者的地位，其邊緣自古以來就有的民族分化問題持續存在，而儘管國界定義了一個人的國籍，卻無法切斷他/她與彼方那操著熟悉母語的異鄉之間血脈相承的親暱。

——寫於2019年7月上旬

追伸：本文刊載於8月8日《星洲日報》副刊<讀家>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