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繼續小火慢燉


似乎是從這近幾年,我才開始注意到自己其中一個「特質」——說是特質,因為既可以是優點,也缺陷得足以成為人格障礙。

當我熱衷於一件新事物時,我會赴湯蹈火全情投入到將整個生命一股腦擲進去般的破釜沉舟。想要親暱的渴望刻不容緩,像不耐煩的奧客,稍稍被阻攔便會失心瘋地破口大罵所有不識相的陳咬金。

也許是喜新厭舊的劣根性作祟,對待新的「玩物」我總是格外偏心呵護,總是預留更多的時間精力給它,並且還寡廉鮮恥地期望將之公昭於世,巴不得讓全世界看到我和它纏綿悱惻的新戀情。

與之相對的,舊事舊情會被我選擇性忽視,刻意淡出,甚或是徹底斷絕往來。那些曾經信誓旦旦的衷情眷慕,日夜相依,在新歡面前總難堪地自慚形穢,久而久之便在不見天日的角落裡積塵生灰,而猴急嚐鮮的我竟也就這麼視若無睹,昔日愛物成了「哀物」。或許隱隱然感覺虧欠,但別過臉去的我只是說服自己繼續埋頭栽下去。


熱血的特性是,燃起的滾滾意氣一旦抵達沸點,勢必迎來遞減的常規原理。我的狂熱也許一鼓作氣地令人刮目相看,迸發著目眩神馳的光芒與熱力,但沸點不是過程,是一種必須竭力維持也未必能長久的狀態,就像熱戀期再怎麼用力延長,也總是比你預期的還要短命。

或許對自己的滿腔熱血太過熟悉了,我總是可以隱約感覺到,這種新起火苗的熱度不會燒得太久,於是不知覺間我在心口默默告誡自己,要趁它冷卻前盡可能地拼命衝刺,把握良機,彷彿要在下一季寒冬降臨前蒐集夠多的松果庫存。

而這樣的一頭熱完全可以套用在我從去年底開始重新接觸的日本語上,狂熱得目中無人,也粗暴地任它霸佔我的生活版圖。

日語學習一直是我十多年來的想望,除卻文化符碼的銜接用意,實際生活的應用亦是我認真設立的目標,因此說到語言學習的實際運用,要融會貫通熟能生巧,除了去使•用•它•沒有別的。但身處東瀛列島之外的世界,要頻繁使用日文的機會說實在並不多,若不是自己主動去接觸它,稍不留神便會讓日本語從日常的縫隙裡流失,然後等到你一個回神,才發現自己又有多久沒碰日文了。有這樣的學習顧慮。

於是我閱讀報章新聞和雜誌文章訓練讀解能力,看日劇和綜藝節目練習聽力,買來參考書做考古題複習文法句型,努力用三腳貓的水準寫破破爛爛的文章熟悉日語的表達方式,最近還透過手機軟體厚著臉皮與在地日本人會話,然後請他們為自己修正錯處。


我以為這一次自己對日文的熱衷算是真愛了,因為如膠似漆地浸漬當中也過了半年多,每一天打開課本溫習時還是樂趣大於勉強,當然我也很清楚部分原因是日語於我仍只停留在學習的表面,未牽扯到生存生活面向的要求與期望,仍是純粹的興趣。

偶爾我會假想,若是連出去點個午餐或是和客戶往來的電郵都必須使用日文的話(目前學會的商用敬語能力僅有30%),所有最細微的差錯都會引發連鎖後果甚至影響生息時,我對日文的熱情應該就沒如今的直白且心無旁騖了。

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更想好好享受這個難得無垢的過程,在熱度冷掉之前,在我有一天不得不靠它過活之前,請允許我任性地炫耀這段單純美好的時期,縱使輸出的成品仍貽笑大方,像我第一次踏上日本時寫下的那些惹人尷尬的粗淺文字,可是那裡面確實有今後再也喚不回的樸拙與愚勇。

熱度勢必會遞減。熱度減下來以後,只要不熄滅,小火慢燉一鍋自強不息,在偶爾的冷天有一口微溫的湯頭暖胃,倒也是最容易滿足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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