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燙茶

一到年末年始，半島慣有的濡濕撲面而至，雨水豐沛至洪災處處，空氣中的水汽也濃厚到房門的木門框竟腫脹起來，和石灰墻面分離出一條罅隙，讓每晚掩門這件事變得十分吃力，必須抓緊門把用力將門給嵌進去，同時避免關上的瞬間撞擊出實心木頭尖銳的碰擊聲。

窗外風雨飄搖，慘澹的天光相較於藍天白雲總更安定我易於浮躁的心神，因此我常藉故自嘲天生性格底蘊陰冷孤僻。不過再潮濕黏膩的日常也偶有一時半刻，總期待著誰溫煮一杯熱茶，遞給自己祛濕避寒，像清晨的一杯玄米茶，就著氤氳熱氣小啜幾口，霎時暖胃舒心又齒頰留香。

書桌一角擺著《鬼滅之刃》的竈門炭治郎和我妻善逸模型，沐照在透窗而來的日光下顯得格外精緻。本不是模型或玩偶收藏人，雖也沉浸在《鬼》的動漫熱潮中一陣子，不過仍不至於到會特意跑去買周邊的狂熱——這種少年人的熱血早已被成年後的世故冷卻掉了。

故事是這樣的。去年底重拾日文課本，埋頭苦學文法生字，稍有一點點心得後便技癢起來，開始寫些破破爛爛的日文短句。記得是後來適逢生日吧，友人在臉書給我寫下日文的生日祝語，我想起這位久未碰面的朋友曾在日本工作好多年，不知近況如何，便發了信息寒暄兩句，順道打著考考自己日文應答功力的主意（笑）

於是就這樣啟動了某種機緣的齒輪，我們順勢聊到了日本相關的各種話題，包括《鬼》、Jpop歌曲、日劇等，朋友在日商茶葉公司上班，聽聞我熱愛焙茶，決定送幾盒樣本讓我試試，儘管推拒了幾次，朋友盛情難卻，兩天後家裡收到了一箱郵包，打開一看，除了茶葉竟還有一盒禮物，便是這可愛的炭治郎和善逸君。

朋友從談話中聽出我對《鬼》侃侃而談的熱衷，便作為生日禮物一併寄來了。三十好幾了還給我來什麼生日驚喜，忍不住感到有些心虛。話說也的確好多年都沒收到用禮物紙包裝的禮物了，忽然想起小學時參加同學的生日派對，每次都要帶一份花俏禮物紙包好的禮物出席的那個年代。

幾天後，哥哥從外地回來，帶了個8吋大的蛋糕給我，竟是我常常叨唸的あゆ「A Logo」蛋糕。客製化的蛋糕金燦燦的好不惹眼，但早過了期待慶生的年紀（這是人生勢必的走向麽？），有無蛋糕其實都已無所謂，甚至開始害怕起唱歌許願的制式環節，那種眾目睽睽下的集體配合演出。

生日當晚和小島國的老友視訊聊天，幾個人隔著屏幕掛上派對帽和虛擬蛋糕，就這樣把祝福跨海送來。朋友要我發表生日感言，總是拙於言表的我僅簡單說希望平安健康。

誠然，仔細思量後我確實沒有過什麼飛黃騰達的念頭，年復一年總在心頭默默許下相同又老套的心願，而眼看身邊人事一切順遂無虞，我便也相信自己的小小祈盼得到了應許。

在當前窒礙難行的時期，我想平安和健康都是每個人最初的冀求。

像冷雨天下一杯燙口的茶，謝謝每一枚迎面而來的美意，為我因久疏問候而常常萎縮的口舌溫潤出一絲暖情。原本想說針對生日答謝不僅媚俗，也有點太自以為是，但為了好好表達感謝，還是花一個下午寫了這一篇，留下一筆讓未來的自己臉紅遮面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