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外的救護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坐在家裡也能頻繁聽見尖銳而急促的救護車警報聲,由遠至近地傳來,又由近至遠地漸漸消散。
說是頻繁,可真是一點都不誇張,雖然沒具體去數算過,但一天至少有三次以上的救護車警報聲從家門外的大馬路上疾馳而過,我想已是保守估計。印象中早中晚都有,甚至有一兩次是接近午夜的臨睡前,當我已經靠在床頭看書的時候聽到的。
在冠病肆虐以前這當然不是尋常可(聽)見的聲音。在這個沒有大型醫院的小鎮裡要聽到救護車的鳴響,我想一年裡應該不會超過五次。而現在是一天裡超過五次也不足為奇的時刻,可想而知緊閉的家門外的世界有多麼教人沮喪而混亂。
說「不足為奇」未免太輕言了,很抱歉。我的意思是,疫情之下救護車成了許多人見怪不怪的生活背景音,原是緊急而教人焦慮的尖銳鳴笛聲,在馬路上碰見還得大家很有默契地把車子盡量靠邊移,讓出一條道路來給救護車為救命衝刺;如今卻響徹白晝黑夜,一再繞過大門不邁的居家閉戶者的耳畔,挑撥他們原本就已經躁動不寧的心緒。
誠如那尖利又刺耳的警笛聲,每一趟劃過空氣的救護車都承載著哪裡的誰奔向哪裡的醫院?當我偶爾忍不住停佇沉吟片刻,這樣的念頭便會湧來,一不小心還會如從手中掉落地的線球那樣,越滾越拖曳出越多的愁緒,朝著無邊無際的無解的地方蔓延而去。
他們是否得到了妥善的治療?氧氣機足夠嗎?醫院的病床擠滿了重症患者嗎?是否有誰不幸地在抵達緊急部門前就已喪命?那他們見到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面會是救護車廂內的複雜醫療器材,還是全罩式醫護人員面目不清的臉?
我想起前兩個月,哥哥因為心臟衰竭緊急送院,雖不在現場,但從表哥發來的照片中看見哥哥躺在擔架上被推上救護車,準備送往醫院。那個時刻我所懷抱的心情,我想很多呼叫了救護車援助的家屬都能深切體會。
救護車不啟動頭頂的紅色警示燈,就只是沉默而乖巧地走在路上時,我們不會對它有太多的情緒。一旦它扯開嗓門大喊,逼所有人閃開讓路,任誰也無法不把視線聚焦在那台奶白色的車身上。
車廂裡的人正在與什麼病痛拼搏中,命在旦夕,生死一線,我們都看不見;在城市繁華而車水馬龍的喧囂中,即使死亡與我們毗鄰相靠,我們能做的頂多也只是拗一拗手中的方向盤,讓救護車能順利通過。
就像躺在床上看書的我聽見遠處的救護車呼嘯而過時,縱使心頭揪緊了,也只能拗一拗手中握著的書,穩住情緒,不做他想,繼續閱讀,讓日子過下去。
或是稍稍在心底的某一角期盼,路上飛奔的救護車能搶在死神伸出衣襟前,把又一條寶貴的生命及時攔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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