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會死？

國門未開，境內跨界已然成局，政府一宣佈完成兩劑疫苗接種者只要持有疫苗證書（疫苗護照前身？），便可翻山越嶺到他地遊賞，網路上立見人群湧向島嶼和海灘、森林和瀑布萬頭攢動的畫面，以久違的旅人之姿「捨命」振興國家旅遊經濟。

那洶湧之勢一時讓人以為世界回到了疫病前的如常，但定睛細看還是可見人臉一口罩，登船登機者排隊進行鼻腔檢測，罔論經濟大門是否應該重啟，染疫人數接下來是否會暴增，可以確定的一點是，更繁瑣的通關程序及更耗時的出遊行程將成為未來無法迴避的旅遊趨勢。在未有其他更準確的快篩檢測出現以前，出個門玩耍鼻子被捅個幾次是勢必逃不掉的。

無法飛出國那就在自家後院散散心，畢竟國內本就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資源，聞名遐邇的燦爛海島，秋高氣爽的蓊鬱高原，還有不輸國際水準的旅宿品質，更別說多元文化孕育出的美饌佳餚，四季常夏的氣候亦適合隨時提起行囊說走就走。只不過縱觀當前疫情，有者說此刻放行是掌權者疏忽大意，存僥倖之心，另一方卻舉其他國家先例，表示在「與病毒共存」的前提下應努力恢復經濟，不可能永久關下去。

「怕死的話就自己待在家裡，但也不必酸自願出遊的人。」「關了一年多也不見數字下降，最重要的還是嚴守SOP。」看到網民彼此辯駁，我比較訝異的是，人們儼然已從誓死勸導別人鎖緊家門到提醒欲出行者做好萬全預防措施，這樣的轉變或也是一種抗疫疲乏，累積兩萬多的死亡案例已變成這個時代的背景音，誠如不少人說的：「我們已進入倖存者的年代。」

對逝去的無法傷悲太久，因為有接踵而至的日常需要面對；活下來的是大疫時代的倖存者，是命運之手一揮就後散落下來的幸運兒。

眼見人們開心徜徉在碧海藍天，啖享美食，巡遊名勝景點，雖然多了層口罩遮住口鼻，卻得以從那些彎彎的眉眼間看出雀躍的笑意。被壓抑了近兩年的逸樂之心突然解放，其實就跟病毒一樣不受控，隨空氣飄飛到國境各處，粘黏在海洋與綠地之間，留下了人類冥頑不靈的自私痕跡：垃圾遍地。

我仍清楚記得，去年此刻，因疫情導致全球人類暫緩所有活動，大自然重新被交回地球手中，運河河水變得清澈，山野林木開得茂盛，連野生動物也更自在地遊走在空曠的郊區。如果以為人類能從中領悟到了什麼，比如自己也是大地之母的毒瘤，那可能還是太高估了我們的同類。

疫情至今毫無緩和的跡象，如今僅只是稍微放行片刻，乘興遊玩者便得意忘形，把髒污和劣根性都啐在腳下而不自覺，比起傾巢而出的旅遊前鋒隊潛藏的傳染隱憂，不珍惜環境這一點是坐在電腦前靜觀其變的我更加感傷的一件事。

幾年前當世界尚未染疫，人們可以自由穿越國界疆域，旅行被吹捧為一種時尚的生活態度時，我記得自己在部落格的簡介欄開玩笑地寫過「不玩會死」（Play or die）一詞，像是在戲謔自己停不下來的旅走決心，「不出去兜轉看遍世界，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這類口氣狂妄的昭告。

但後來最先打臉自己的還是我自己。自認不是幾個世紀前視死如歸的探險家，也暫時當不成這個時期的第一批旅遊開拓者，無色無味無形的病毒肆虐，活下來絕對比冒險出走更珍貴。如今回看，「不玩會死」只是安逸慣了的現代人如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譫妄罷了。

我只是繼續乖乖待在家裡，坐在電腦前看著逐步流徙的人潮，一波一波地沖擊著遠方的海岸線，安分守己地羨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