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第一陣涼風

日子是重複的。

重演昨日的流程，起床，洗澡，吃飯，用相同的盤子，喝相同的熱可可，掀開同一片窗簾，打開同一扇門，眺望看似相同的藍天白雲，澆同一盆闊葉，重複聽一首歌，重讀一本早已看完的書。

無法出走，就從書扉中重遊一個遠方，借文字啟航心眼的目的地，那一片山巒水域，那一座城邦鄉土，虛構的角色摻和著記憶裡的人影，紛紛綽綽晃悠於眼前，正準備開口道聲寒暄，才發現他們的臉頰都泛黃成昔日幽影，皺褶成時光刻印。

高原的故事止於最終章日本園林師的銷聲匿跡，高原的現實卻寒愴著疫病下的清寡寂寥，曾滿漶的停車場如今鳥群散佈，門可羅雀的最佳寫照。川流雜貨店的人客臉上映現的焦慮是小說構築的還是昨日登門造訪時瞥見的，一時難以明辨。惟西邊的霞暈透溢的魔幻光采跨越了現實與虛構。

思慕的人事懸掛在那裡，如沁涼的水汽氤氳在高山的空氣中，在朝陽昇起前結成露珠，晶亮著白晝前的微光。遙遠與近身，一個念想便能趨前或後退，重讀一本關於高原的書，歷史血腥交織愛恨情仇，我卻都視而不見，只蒐到熟悉的身影與自己落荒的孤寂。

後來高原寄來了新鮮蔬果，我這邊廂也送去了乾糧雜食，如此物物交換寄託著彼此的心意，未能企及的溫度夾藏在書頁中，收編在故事裡，由日本園林師與戰俘倖存者借身演繹，一場埋藏在那座青蔥山頭的嚮往，重複數著望不見盡頭的封城歲月。

而我只得繼續沖泡同樣的熱可可，掀開同一片棉被，播放聽了大半年的同一張專輯，等待重複的日子解凍後拂來的第一陣涼風。

到時，容我再帶上那本關於高原的小說，無論是文字還是實境，親身再訪一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