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西蘭紀行前言：兌現三年前的承諾

2020年年初，一場世界級的疫情無預警席捲全球的每個角落，論誰都沒料想過此後至少兩年時間，我們都將變成一隻困獸，在無形無味的病毒前集體坐成了一座圍城，墻內的人想出去，墻外的人想進來。

記得2019年秋天從中國西北歸來後，我們仍心無旁騖地策劃著下一趟遠行，毫不知曉再過幾個月，全世界將陷入停滯。考慮到我的表妹和你的姑姑表親都定居紐西蘭，而一直以來，我們都從他們口中聽聞許多關於這個人間仙境的種種美好，多年來他們也一再招手邀約，我們覺得是時候安排一場拜訪兼旅遊之行了。

機票才剛下訂沒多久，幾家鎖定的露營車公司租賃資訊也查得差不多了，一場宛如14世紀歐洲黑死病的肺炎讓國界封鎖，所有飛航面臨前所未有的無限期停擺，我們的旅程緊急喊卡。

所幸後來退款順利，只不過那場遠走變成了構築在空中的白日夢，在疫情肆虐的三年裡時不時突刺著我們，彷彿在嘲諷我們不合時宜的運氣。而航空網頁裡積存的退費點數旁邊，列明了一行可利用的有效日期，那像是我們被病毒關押的刑期倒數。

一直要到2021年下旬以後國門逐漸開放，順利度過疫災的人猶如劫後餘生的倖存者，開始失心瘋地衝出重圍，即使必須罩上遮住大半臉面的口罩，通過插針捅鼻的層層篩檢，也要飛到世界的另一頭，找尋快被遺忘的什麼。旅遊業嚴冬看似迎來了春天，但各種亂象亦說明了世界重啟後的混沌。

因而我們一開始並不急著參一咖湊熱鬧，而是抱著保守觀望的態度，這一觀望又按捺了兩年，直到親睹各地復甦良好，認為國際旅遊回到了疫情前的穩定，我們才終於下定決心，把未竟的旅程兌現。

可命運一出招總是教人措手不及。當我們緊鑼密鼓地將所有旅宿交通都一一安排好，引頸期盼一場久違的旅行，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擋在了我們面前：我長年的胃病終於惡化成了食管裂口疝（Hiatus Hernia），日夜難寢的我身心受創，一連入院三次打了無數點滴和藥物都未見好轉，主治醫生甚至表明需要開刀。

去年8月，在臨行前不到一個月的節骨眼上，我仍躺在病院的床上一籌莫展，身上插滿管子，夜夜不成眠，一邊被肉身的疼痛折磨得不成人形，意志潰散，一邊又焦心於迫在眉睫的旅程，成行與否的關鍵都落在我身上。雖然你說延期一點也沒關係，但我很清楚自己打從心底是渴望如期出發的。可想而知這樣的渴望越是強烈，我的焦躁便越是難以承載。

那陣子的焦慮症嚴重到我主動求助於心理咨商師。如今回望，那確實是我人生中最兵荒馬亂的時期。

間中的過程轉折煎熬又晦澀，恕我不在此贅述，總之經歷了多少夜晚的哭泣又強裝鎮定，崩潰又振作以後，我在主治醫生的允許下，帶上了超過一個月的藥量，以及一封寫給紐國海關的醫生親筆信，拖著一卡皮箱及滿腹期待又忐忑的複雜心情，朝南半球的邊角飛去。

這是我人生中最奇特的旅遊心境，裝在我扭曲裂開的胃袋裡的，不是出遊時的純然喜悅，而是在收斂的期待中摻和了血腥的憂懼，甚至還有一種自以為的悲壯。而我能做的，僅是衷心盼望紐西蘭能溫柔善待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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