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來襲！受困蒂卡波湖
大雪延緩了時間，酒精催發了時間，俄羅斯人唱著，時間啊時間，我該臣服於你嗎？
——<殘雪後的俄羅斯>，鍾文音
睡露營車的第二晚，我照例將行李箱內幾件最厚的冬裝拿出來，疊在睡枕底下，形成一座逐步攀升的楔形高臺，用以撐起我不宜平躺的身軀。即使鐵皮車廂外的氣溫一直在下降，我皮肉裡的胃酸並沒有因此妥協；我仍必須注意每晚不被自己的酸灼燒。
整頓完畢後，我們拔掉連接露營車的電源線，駛離營地。近在咫尺的蒂卡波湖依然無精打采地躲在灰敗的雲霧裡，我從副駕座瞥了幾眼若隱若現的湖面，就把心思放在即將前往的善良牧羊人教堂（The Church of the Good Shepherd）。
善良牧羊人教堂就建在蒂卡波湖畔的另一頭，我們開車過去不到五分鐘，是蒂卡波湖景區其中一個遊人必訪的人氣景點。石砌的教堂並沒有想像中宏大，來到它面前才發現甚至非常小巧可愛，蓋在一座湖邊小丘上，俯瞰一片湖光山色。
建於1935年的善良牧羊人教堂之所以在國際名聲大噪，除了依山傍水的動人美景，還因為人口僅有約400人的蒂卡波湖小鎮是全世界第一個獲得聯合國文教科組織（UNESCO）列為「星空自然保護區」的城鎮，而攝影愛好者喜歡將璀璨銀河搭配教堂一起入鏡，讓這座小小的教堂獲得了極高的矚目。
事實上，我們前一晚也特意前來此地，在周遭一片漆黑之中摸索著架設腳架，一站就是一兩個小時。不意外的是，儘管夜間溫度狠狠降至三四度，也無阻各地旅人頂著刺骨寒風，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黑夜色裡聚集拍攝，考驗耐性也磨練身心意志。
可惜這幾天天候不佳，層雲壓低，未能捕捉到熠熠星輝，更別說肉眼可見的銀河了。最後我們流著鼻涕打道回府，想說隔天天亮了再來一次。
可白晝的牧羊人教堂也依然籠罩在灰撲撲的烏雲底下，一旦少了陽光打照，所有景致都黯淡許多，甚至開始飄起綿綿雨絲。一心想要拍到好作品的你氣不打一處來，尤其當相機不防水，要顧慮器材又要抵禦冷風，我們狼狽不堪，心情也差到極點，草草在教堂前影了幾張照片後就決定告別蒂卡波湖，準備動身下一個小鎮。
臨行前，我們轉到這裡唯一的一家超市，除了避雨，也想順便採購一些儲備的乾糧。才逛到冷凍區的火腿肉片，就見到超市的一位員工拿著手機匆匆奔出店門，我們跟著他望向落地玻璃外，才驚覺天空開始落雪了！
紐西蘭現在不是已經入春了嗎？前兩天不是才看到盛開的櫻花和百花爭妍？萬物正在復甦綻放的時刻，這雪下得所有人措手不及。我們一堆問號的同時，卻也忍不住流露出赤道孩子幾年不見雪的興奮。
只不過雪越下越大，一轉眼就從霰轉變成風雪，將方圓街景朦朧成一片花白。當下的雪大到我們被迫滯留在超市內（還好暖氣充足），上不了車也開不了車。不到半個小時，大雪再度升級成暴風雪，呼呼大作，橫掃的風雪甚至飄進超市自動門的玄關處，佇留在店內的人越來越多。
眼看整個小鎮逐漸覆蓋在白雪中，玻璃帷幕外一片茫然，連墨黑色的柏油路都不知所蹤。我們也從一開始見雪的雀躍變成憂心忡忡，首先想到的，是完全沒有在雪地開車經驗的我們可能面臨的困境，重點是租車公司也無提供雪鏈等雪地駕駛護具。
卡在超市進退維谷的我們，迅速用手機查看天氣預報和網上新聞，才知曉這場雪預計會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內毫不收斂。而根據紐西蘭國家氣象局的持續更新消息，南島多地的路段因這場暴風雪影響了視野和路況，已經實行道路管制，白話文就是封路。
我顫抖著手指點開相關資訊，看到我們正準備前往庫克山（Mount Cook）的80號公路已經無法通行，越往下看我越是臉色發白。除了庫克山，靠近瓦納卡（Wanaka）的林迪斯隘口（Lindis Pass）也覆雪嚴重，不建議前往。
對寒冬苦手的我特意選在紐西蘭的九月開春造訪，為的就是避開嚴冬的艱澀挑戰，但命運似乎要我正視恐懼，像什麼心靈雞湯愛說教的那種屁話，還追加了不可控的氣候劇變，硬生生打亂我們花了幾個月討論安排好的行程。總之，面對眼前的境況，我們必須快速做出對策。
很清楚的一點是，我們目前不可能回到基督城，也無法南下進發——這個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想起了一句日文「立ち往生」，意即進退兩難，在日本新聞上最常出現在因大雪而受困的交通情況上，完全符合我們現在的困境。
我當機立斷，拿出手機立即下訂才剛離開不久的Lakes Edge Holiday Park多一晚住宿，打算一邊停留多一日，一邊觀望天氣變化，再來盤算接下來的方案。
接著，我寫電郵到庫克山腳下的營地辦公室，向他們說明原委（其實根本沒必要），商請他們允許我們取消是日的住宿預訂。負責人很快回覆，爽快答應，還祝我們旅途安全順利。
暫且處理好幾項當務之急後，其他的我們也做不了什麼。很多事情都必須「走著瞧」，看老天臉色，看紐國政府的決策，再從剩下的選項中挑一個適合我們的。這種懸而未決的滋味著實不好受，尤其像我這種習慣按表操課的呆板個性，但除了學會隨遇而安，似乎也沒其他辦法。
好比，既然已經確定要留在蒂卡波湖了，我們索性轉身走回超市，把當天要煮的材料買一買，再小心翼翼開車滑過積雪的道路，回到同一個營地，在封雪的湖畔度過看雪望山的時光。
這場雪的確下了一整夜。翌日醒來，推門下車，我忍不住驚呼出聲。
蒂卡波湖和昨日我們到達時看到的樣子已經截然不同。皚皚白雪覆蓋在每一處地表、屋瓦、車頂、枝椏上，僅有湖泊依舊反射出搶眼的土耳其藍，或者說，襯著四周眩目無瑕的純白，蒂卡波湖的藍似乎顯得更加深邃洗練。
我們四度走訪善良牧羊人教堂，你說機會難逢，「雪中教堂」的畫面一定不輸「星空教堂」。
經過一夜不停的飄雪，牧羊人教堂果真藏匿在雪地裡，如耶誕蛋糕上的薑餅小屋。教堂周圍的石階和湖畔的淺灘都積了厚厚的白雪，湖泊對岸的杉樹林則花白了頭髮，像是糕點師傅撒上的糖霜。
三天四訪同一座教堂，看盡四種季候風貌，這讓我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走訪京都時，元旦當日下起初雪，一轉眼就將我們眼前的金閣寺勾勒成白裡透金的雪屋。雪前雪後兩造對比，留下了讓我倆畢生難忘的回憶。
慶幸的是，雪停了。一日限定的大雪讓我們在這個湖畔小鎮多逗留了一天，有幸目睹連當地人都說是非常難得的雪中教堂即景。
而在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沉澱後，面對接下來的雨雪風霜，我終於肯稍微放寬心，即使雙手因血液循環不佳而疼痛，也對這個老天賞賜的浪漫心懷感激。
（待續……）
追伸影片：<Spring snow in Lake Tekapo>
是日手札
春の花見から冬の大雪まで一日だけ経ちましたから「桜を買って雪も貰った」と言われました笑
でも熱帯国家に生まれた僕にとってこんなに極寒の天候に逢えるのはロマンなんですけど正直にいうと生きにくいと思いますね。
下篇>On the road：想得太美的自駕露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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