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過的_

過去以及正在刻留於此的種種痕跡，看似終將淹沒在花花萬象之中，卻也隨時能立即被召喚到眼前（拜現代科技之賜），形同一枚「證據」。

憤怒過的證據、悲傷過的證據、自負過的證據、曾經無知的證據、曾經自欺欺人的證據、曾經誠實的證據；活過的證據。

像卡夫卡說的：「在日記中，我們往往可以找到證據，證明我們曾在某天看起來難以忍受的境況中生活過，環顧過，挫敗過。」

枉顧一個人再怎麼睜眼瞎說、信口雌黃，一旦這些自願遺留下來的印記被重新翻出，儘管他或她早已因為時光流轉而變得更精粹或更迂腐，某個生命階段的某種樣態是確確實實地存在過。

所有的存在，其實沒有了白紙黑字的證據也依舊存在，就像無人深山裡的一棵百年榕樹，沒有被載記下來或被人類以眼球確認過，仍然不能抹除它存在於世的事實。

而就像某種預示般的，當我敲打這段文字時電腦莫名當機，出現黑屏，等到我被迫關機重啟後，原先寫就的內容早已不知所蹤。

於是我不得不立即自問：剛剛的念頭存在過嗎？若未能以確切的形式停駐於時光河流之中，是否就表示那閃瞬而逝的句子連同某種心跡其實不曾滑過我的腦海？存在必須付諸於客觀的證據還是主觀的承認或記憶？

沒有這些夜以繼日耗費生命光陰鐫刻下來的字辭，那些憤怒過、悲傷過、自負過的往昔是否存在過，或許並不重要，人類要不輕易遺忘了，要不只是被更多加諸一身的什麼給遮瞞。

當我們選擇去記得它們，存在過的才被賦予了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否則，存在就只是中性的存在，一如路邊的石子、樹葉和垃圾。


除你之外
無人願意相信   那恆久的
且又必須時時變動消亡的存在

除你之外
無人願意原諒
這謹小慎微卻又總是渴望能夠為了什麼
去揮霍殆盡的   我的一生

除你之外   無人見過
那曾經迫使我流著淚仰望的
何等奢華何等浩瀚的星空
無人來過
我曾經那樣悸動著的心中

除你之外
無人知曉那一處曠野的存在
是的   除你之外啊   除你之外
——<除你之外>，席慕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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