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復一年的福氣

春節前夕，聽年紀輕輕的表弟妹們哀歎新年無聊，甚至還有剛出社會的新鮮人抱怨一到年節，親友走訪，便感到應酬的壓力甚於團聚的喜樂。

對此我相當詫異，回想自己在他們那個年紀，對一年一度的新春總抱著滿懷的期待，即使也有應對陌生親戚或白目提問的尷尬時刻，但農曆新年的歡快氛圍基本上還是教人雀躍的。

小時候曾聽說一些婚嫁多年的堂表兄姐，的確對年復一年的春節感到厭倦。

嫁作媳婦的女方不是得忙著張羅一桌子的年菜，就是必須隨同大隊人潮塞在車陣當中，南上北下地往返於婆家和娘家之間，孩子年幼的話還多了份甜蜜的負擔。

成家立業的男方則面對更嚴峻的現實審核，給健在的父母包紅包送年禮，為親朋戚友的孩子準備一封封利是，儘管年年飛漲的物價讓人有苦自己知，但華人聚首最看重面子，而門面的置裝往往所費不貲，肩負累累的男人還不能輕易喊苦，對新年唯恐多於期待不是沒有道理。

於是回過頭來，我很感念自己的境遇。

家人給予的寬大自由讓我不受許多社會制約般的束縛與評判，到了這個年紀，我仍得以用一副孑然不羈的身心享受春節的純然樂趣，吃喝笑鬧，很多時候都像個事不關己的孩子遠觀現實的煩愁，然後一轉身和熟稔卻久違的表親哈拉，聊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或是說一些共同參與過的往事。

儘管我們都已成年，陸續走入各個人生階段，以不同的速度橫越那條人生旅路，也有各自的困頓，在新年相聚期間，我們彷彿很有默契地暫時調換節奏，找回鄉音，甚至套上少時的純稚眼光，複習彼此的天真、膽怯和魯莽。

而也是在那樣的過程中，當我們卸下了成人世界加諸的職責與角色，我們才有機會憶起快要遺忘的赤誠，不需要言之鑿鑿的辯解，或是信誓旦旦的宣說，只是坦率地承認心中的軟弱與悲觀、失望與不滿，並且理所當然得沒有一絲害臊。

但就像同一道菜吃了許多年，也有稍微膩了的時候。在同一個原鄉歡度了三十幾年的新春，年年相差無幾，拜相同的年，吃相同的菜，說相同的吉祥話，偶爾我也會恍神呆滯，甚至厭世叛逆，可每當這樣的想法出現時，我都會勸誡自己要學會知足。

當我們仍有機會年復一年地會見同一張面龐，就算只是最簡單的噓寒問暖，只要看到彼此健全自在，偶爾的小病小痛雖然難防，能在那句「別來無恙」後獲得一枚笑容一聲簡答，「景物雖改，人事依舊」已是難得的福分。

至於芳華正茂的年輕人嚷嚷著已經過膩了農曆新年，「今年我連新衣服也沒買，反正平時都在逛街買衣服，沒差！」朋友二十出頭的妹妹瀟灑地揮一揮手說道，我笑說：「這麼快就覺得無趣，那接下來還有好幾十年該怎麼辦呢？」

如果有幸活得夠久，平淡的無聊或許也是一種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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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如鼠家珍，樂不可吱>

年前最後一跑。

跑步時經過一戶人家門前，看到十分用心的春節DIY裝飾，讓我硬是停下來拍了張照。

烘焙師朋友每年新春都會應景售賣自家製年餅，那天新年聚會他還特別發給我們一人一個獨立包裝的杏仁餅，繽紛的包裝紙很討喜，餅乾也很好吃。

除夕夜家鄉花火震天價響，人們興奮奔相觀賞，可憐的蓬蓬卻怕得躲在家裡角落，全身發顫，任我怎麼安慰他也沒用。如此大塊頭的他其實非常膽小。

新年前夕一連接到幾份工作稿，截稿日在大年初三初四，於是這個春節只好在家裡埋首苦幹，趁親戚登門拜訪前努力趕稿。

每年聚會家裡表親都喜愛圍聚在一起玩各種桌遊，有規則複雜到燒腦的，也有簡單易懂卻要算計彼此的，往往遊戲過程都會突然傳來轟耳爆笑聲，教旁觀長輩摸不著頭緒。

或是看年輕一輩彼此推薦時下最火熱的Youtuber和網紅作品。這個時代的聚會話題不是圍繞在直播主就是網路奇人異事，不懂一二便只得被晾在一旁，無從插話。

吃飽喝足聊開了就移師到房內，躺得橫七豎八也無所謂，反正都是看著彼此流鼻涕吃泥土長大的。

到一文青咖啡館點了杯焙茶拿鐵，服務生端上桌後發現竟有一隻可愛老鼠拉花，畫得非常精細，但更教我驚艷的是焙茶的醇香口感，讓我念念不忘。

追伸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