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看大地的紋理——張掖七彩丹霞


我們都是天地的旅人,天地供我們借居,天地使我們行走。我們何能自鎖一方?如要解鎖,最先就是得注目自我。然一個無視自我的人將看不懂他者,而一個只視自我的人當然也是無從昂揚他方的。
——《想你到大海》,鍾文音


我們的車子從內蒙古額濟納一路往南開回甘肅省酒泉,再從那裡朝東南前進張掖。這趟路程是我們整個甘青大環線中最長的一段,約有570公里,車程預估8小時。

馬師傅時而加速時而放緩的車速直到後來我才漸漸明白,他是在巧妙迴避測速照相的探照。

或許是根據經驗,也或許是藉助衛星導航軟體的提醒,馬師傅在經過特定路段時會明顯減速,慢得感覺路旁若有摩托車或馬車的話,應該隨時都能超越我們;直到繞過某個山谷或一個拱門式照相裝置後便又催大油門,加足馬力,奔向彷彿永無止盡的地平線那頭。



坐在後座的我們有時被窗外的景致吸引而舉起相機拍照,有時因百無聊賴而打起小小的盹,張嘴闔眼歪頭地靠在窗玻璃邊,朦朧中還聽得見收音機裡一連播放著鄧麗君、伍佰等上個世紀的華語金曲,唱著:「不知道為了什麼,憂愁它圍繞著我……」

如此漫漫長路,且就算是鋪整得平滑筆直的高速公路,沿途卻幾乎沒有我們馬來西亞人熟悉的汽車休息站。

為了趕路,我們早晨8點就出發,間中也只停了三次車,一次在一個周圍渺無人煙的簡陋加油站,一次在酒泉郊外的一處水果攤,老闆娘還很殷勤地要我們試吃瓜州特產的白蘭瓜,「別擔心,不用錢的,免費試吃!」最後一次在接近張掖的高台,我們終於遇到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大型休息站,裡面有抽水馬桶和自來水。



馬師傅在洗面盆前用熱水擰了條濕毛巾,敷在額頭上,眼下有累積的倦意,這條長路確實費時又耗神。

等到我們的車子終於停在張掖的飯店前,太陽已開始往西邊的地平線下滑,我們站在飯店建築物的陰影下感覺涼風颼颼。

在這一日白晝將盡以前,我們抓緊時間,到我們是次來張掖的唯一一個景點,拜會遐邇聞名的七彩丹霞地貌。


カミナリ
丹霞地貌指的是有陡崖的陸上紅層地貌,當內陸盆地經過古時候地殼運動的拉台和坳陷,千萬年的地質沉積岩層因而露出地表,構成了連綿的紅色丘陵。

「丹霞」一詞出自曹丕的《芙蓉池作詩》:「丹霞夾明月,華星出雲間。」意指天空的彩霞。

中國、美國西部、中歐和澳洲都有丹霞地貌,但中國擁有最廣泛的分佈,其中西北的張掖七彩丹霞有「世界十大神奇地理奇觀」的美譽。


カミナリ
張掖七彩丹霞地質公園佔地面積約50平方公里,坐落在張掖市區40公里以西,現為中國4A級旅遊景區。

我記得最早在網上認識中國西北的畫面,第一個攫住我眼球的不是名聲更響亮的敦煌,而是這一處擁有如秘魯彩虹山的張掖。

如裙擺被風吹皺的山棱線在我們眼前鮮明奪目,赭紅色的砂岩表面清楚分佈著紅橘黃藍灰等不同色度的條紋,一眼望去宛若一座座落入凡間的彩虹山,也有點像滷得很入味的東坡肉。我們因為知道這些工整的線條都是經過上億年自然成形的岩層,更加嘖嘖稱奇。



我們沿著景區內建設的台階拾級而上,從高高的瞭望台上縱覽在眼前翻江倒浪的七彩山麓,紅彤彤的山體在斜陽熏染下更顯得櫛比鱗次,棱鋒角利,而刻印在岩石表面的線條從高處看去更是氣勢磅礴,意象萬千,彷彿凝凍在山間的風,又如溶解進岩層的光。

原本沉穩屹立的山,因為身上細緻流線的紋理,而有了一種持續奔騰的動態,尤其當光線透照而過,將層巒疊嶂的皺褶烘托得更深邃時,這些紅土岩山突然都靈動了起來,有了血肉肌理的神態和嶙峋風骨的架勢,只不過因為在廣袤的大地上臥眠千萬年,而睡成了一座座靈山,就像高橋留美子《犬夜叉》裡的岳山人。


カミナリ
憑欄佇立在山脊的平台上,我一邊感受日落西暮在丘陵後方暈開,一邊想像這丹霞地貌是大地為我們卸下盎然生機的妝點後所展露的素顏,但這素顏何其動魄人心,每一道歲月痕跡都是漫長時光的累疊,萬物精粹的沉澱。

這麼一想,今天我們的8小時奔波在丹霞山巒前根本不值一提。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天裡面除卻睡眠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委身在車子中,能伸直腳背站在天高地大的張掖地質公園,見證時間最具體的刻度,順勢感歎一下也算是合情合理吧。


カミナリ
可以聽見身後傳來景區值班人員在重複提醒參觀者閉園時間快到了,向晚的秋風越發凜冽,前一分鐘還殘留餘暉的西邊後一分鐘就罩上了淡淡的靛紫色。

等到我們乘坐區間車回到景區門口,伸手幾乎只見黑黑的輪廓了。



前/ 只取一瓢飲
次/ 不到黃河心不死
《甘青內紀行》所有文章按這裡

Comments

Bold & Delicio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