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牌

她總是如此看不透。

他們之間，看似清淡寡味的關係，在他眼裡，一直相信這是屬於烈酒醇熟前的醞釀期。像躲在深深的地窯裡，避開光線的洗禮，隔除溫度的巡禮，森森冷冷地自我蛻變，等待出窯那一天的到來，被倒入精致高雅的玻璃酒杯，然後被細細品嚐、被連連讚嘆。

有太多模糊灰色的地帶，他們都還沒有摸索清楚，而他也不急著前往探險，只待時間一點一滴為他揭露她的面目、她的秘密。他沒有過問太多關於她的一切，因為他知道這樣的相處之道還需要經歷一段磨練，只是這樣的磨練，他也說不上是甚麼。

這麼多次的碰面，他都浸浴在甜蜜的氛圍裡。每一部電影因她而精采；每一頓餐食因她而美味；每一次肩並肩行因她而腳步輕盈。而他總是語拙，總是開不了口，揮霍任何一句漂亮的場面話，就這樣平和而寕靜地度過了每一次的邂逅。

是他太沒有安全感了嗎？為甚麼從她每次燦爛的笑容裡，他總是隱隱瞥見一閃而逝的不安？他彷彿看得到她的縹緲、她的短暫。所以，每當他在享受和她相處的愉悅時，內心裡便有一股不請自來的聲音裊裊竄起，像針頭一般，將他的夢幻泡泡全都戳破，讓他飄昇的情緒霎時墜入谷底，跌個四仰八叉。

那股寂寂迴迴的聲音總是這麼說著：這一切都只不過是瞬間的幻象罷了。

於是，他沒有辦法不假裝自己毫不在意這樣刺目的光芒，卻只能繼續嵌上慣例的微笑，繼續談笑風生，繼續惴惴難平，又快樂甜蜜地煎熬著。

也許，他一直沒有追根究底，沒有膽敢翻牌，正是害怕覆蓋著的底牌的答案。一旦事與願違，他就會全盤皆輸。他投入的賭注過大，已經遠遠超越他的勇氣所能承擔的風險。因此，他對她所持有的王牌，是既憂懼又期羨的。

也許，在他認為她如霧裡看花一般時，她也把他看作是雲中望月一樣捉摸不定。而她的王牌，是否也正好命中他的紅心，讓他沒有因而付諸東流？唯有要他親手揭開謎底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