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片段之感LXXXVII ~(re)trace~


(一)無意
寫完停筆之際,才發現寫下的內容,關於某段過往的畫面有些太赤裸裸,有點不敢將之公諸於世,即使只是放在屬於我的網誌上,但網誌弔詭的地方就在於,它讓書寫者以為是存放心聲的禁閉之地,事實上卻是只要願意,誰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窺伺的透明房間,且寫作者還不得而知來者的臉面。

那種一開始純粹只是想表達心中一團模糊的什麼,寫著寫著卻無意間洩露出內在的輪廓,或是一段連自己也鮮少回望的時期,寫下來了,抽象的記憶成了具體的文字,橫陳在眼前,如芒刺般耀眼,也如鐵證般無法否認。

最後我還是斗膽把它們放諸四海,像把折紙小船流到雨天湍急的溝渠裡,繞過街角,轉過後巷,可能中途滅頂,也可能幸運地直達某條小河,在轉晴的陽光照射下搖曳著倖存的風帆。

或許正因為那種「公開的秘密」的特性,當我書寫,我必須誠實以對,必須無愧於曾有的回憶,這些赤誠而孱弱的文字才有了值得自己冒險剖開的意義。



(二)目光
重讀伊能靜的《生生世世》,重讀鍾文音的《我虧欠我所愛的人甚多》,像是一邊重回某段熟悉的過往時光,一邊重又發掘一道截然不同的對視目光。

當年仍稚拙短淺的視野無法追上身歷世故風霜後的老練情感,半懵半懂地讀著那些分離焦躁與靠近卻疏離,彼時初識的或許是一個人對綿密羞赧的愛得以如此真摯,同時又如此迂迴曖昧的表態。充滿文學的氣度又不失粘稠的情真意切。

此刻再看,才逐漸瞭然於人心的複雜與矛盾;我們或許期望深愛的對方一切安好,卻無法不去叵測自己對現世的容忍和鄙夷,或是在慌亂時才聽見心中奢求的安穩,在庸常裡卻常常忽略了平凡的可貴,忘了一切皆非理所當然。

時光磨練我們的耐心,經歷催發我們的熟成,而不斷的自省訓練我們看到世事情理的細微並存,而當自白無法掩飾罪惡,於是我們學會了走進文學,從中尋求安慰。



(三)遁逃
未讀的新書還有一些,但在開展它們之前偶爾會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舊作,重新翻閱,一來像是緬懷初次閱讀這本書的那段時光、那時的心境,二來則是實質地仔細複習一遍幾乎忘得差不多的文本內容。有這樣的心情。

幾個月前從網路上得知,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哈那雷灣>去年底被製作成電影,搬上大熒幕(重新譯名為《哈納萊伊灣》),那天準備觀賞之前,在老家書櫃上找到了這本被塞在角落的原著《東京奇譚集》,一讀才確認這本十三年前的小說集,是我最喜歡的村上短篇集,也可說是印象最深刻的。

一邊捧著書頁泛黃的小說重新閱讀,腦袋裡一邊慢慢浮現起許多畫面——哈那雷灣的Sachi、被猴子偷走名牌的美月、同性戀的鋼琴調音師——一旦一一浮現,便會覺得都是些不完全陌生的情節,只是被十三年的時光磨礪,被這期間眾多的讀物與故事掩蓋起來,而今再度接觸,像是拿起鏟子重新翻土般,把壓在底下的他們給重見天日。

讀書的趣致或許是我最為在意的,相較於從讀本中獲取重要的內容或是資訊,我更講求閱讀過程中所感受到的專注與喜悅;有時未必真的是具體的什麼體會,而是藉由投身文字世界而忘了身處的現實,那種「遁逃」的短暫輕鬆。閱讀是為閱讀本身,而非文學養分,有時會有這樣的感悟。

(延伸閱讀: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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