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雨中的愜意

當巴士卡在長長的車龍裡動彈不得，我隱約可以聽見車窗外人們焦躁的氣笛聲此起彼落，但因為驟然而來的傾盆大雨澆熄了冉冉上升的熱氣，使得原本鬱熱的午後變得森冷，堵塞時慣有的浮躁氛圍也不再那麼明顯。

也許是大雨的緣故，這條原本不怎麼擁塞的大道今天卻擠得水洩不通。明明五公尺的前方就是目的地，卻需要耗上半小時以上抵達，考驗坐在交通工具裡人們的耐性，除了等還是等。

冷空氣從頭頂上的冷氣機排放出來，在狹長的巴士內部循環，奪去乘客們的體溫。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於是搓揉著僵冷的雙掌，將感官集中起來，凝神打量車窗外的雨色。

五彩繽紛的雨傘如雨後枯木上的蕈菇般綻放，穿梭在如鋼線般毫不間斷的雨絲之中。人們都行色匆匆，好像大雨加快了時間齒輪的轉動，濃縮了原來的速度，讓它們呈倍數跳動。花傘下的每一張臉龐都板著臉，繃緊線條，在綿綿雨幕裡像極了墓碑上的天使雕像。由於烏雲覆蓋了這個城市的上空，夜晚好像提早報到，使得馬路上與遠處的商店街都亮起了黃燈或白燈，來對抗晦冥的溼氣，開闢出一道道光熱的燈柱。

我將焦點重新調整拉近，看見自己的倒映像個退色的畫像，黏附在巴士的窗玻璃上。車窗外的水滴像匯集起來的江河，互相洽融，以形成更大的水流，獲得更大的力量，迅速滑下。無數的水流筆直劈開我的倒影，不久又恢復原狀。霎時間，我變成一個淚流滿面的鬼魂，哭訴著不知名的理由。

環顧巴士內的其他乘客，有的不斷看表，露出一臉苦惱的表情，可能已經與人約好，會在特定時間相見，卻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雷陣雨，拖怠了不少預料之外的時間；有的則一臉無奈，可能想到趕不上預約的事項而鬱鬱寡歡，右手肘撐起臉頰，無精打采地望著窗外發呆。司機倒是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怡然自得地在前座吹起口哨，輕輕擺頭，偶爾唱出一兩句嚴重走音的調調，自娛娛人。

終於，四十分鐘後，巴士抵達了目的地。窗外的陣雨一如來時快去的也快，只是這個時候也已經接近傍晚，最後一點陽光衝不破陰霾的雲層，最終降服在夜晚的濃稠與散不開的陰霧下，消聲匿跡。乘客們也漸漸精神抖擻，鼓譟起來，準備下車繼續各自被稍稍耽誤了的旅程。我揹著背包，小心避開遍佈水漥的道路，用力吸一口氣，聞到雨後空氣中的厚重溼氣，然後也甩一甩頭，邁開步子上路。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春曉〉，孟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