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香II

接下來，她竟然就只是這樣繼續保持沉默，完全沒有欲開口的意圖。沒有說明為何在這整個只有寥寥數人的咖啡廳裡，她選擇了與他同桌；沒有招呼；沒有基本的點頭示意；什麼都沒有。擺著一張意味不明的臉孔，帶著一身的魔法香味，如雕像般地杵在眼前。

他覺得喉頭乾澀，於是拿起茶杯啜飲小口。咖啡已然冷，入口便覺難嚥，不再香醇而綿密。潤了潤口舌後，他正打算主動開口攀談，以打破這般凝在兩人之間看不到的一堵冰牆，她卻先迅速舉起右手，纖纖手指擋在他們之間，示意他無須多費唇舌，好像她早已看穿了他的企圖。他驚怔了一下，才剛建立起來的勇氣與自信瞬間瓦解，廢墟般地縈繞著一股莫名的失落氣息。

她緩緩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鋼筆，黑亮的名牌鋼筆，再拿來一張桌上擺著印有“咖啡館之魂”的餐巾紙，在上面窸窸簌簌寫了什麼。他看著這一切，聞嗅著由她散逸而出的馥郁之氣，突然有一種畫面：整個咖啡館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像超現實主義般懸浮在無重力的空間裡；香氣分子的顆粒四散在他們周遭，迸發出小小的燦爛火星。

她用塗著黑色指甲油的右手，輕輕將那張面紙推向他。他先是瞟了她一眼——她正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再緊張兮兮地、不敢怠慢似的接過那張寫有什麼的餐巾紙，俯頭一看：I can’t hear（我聽不到）.

正當他不知道要如何反應才會比較恰當、怎樣的表情才比較沒有冒犯的意思時，侍者此刻遞來了一杯香草茶，擱在她的面前。那股百花香從冉冉蒸汽裡投入空氣之中，和她釋放的清香各據一方，並沒有誰更勝一籌。兩股不同的花香恰如其分地存在著，並且朝著面前的他滾滾襲來。他發現他愈發目眩神馳了。

她遞給他那支名貴的鋼筆，示意他藉此回答。他握著沉甸甸的筆，在同一張餐巾紙上、在她的字跡下方寫下：“What can I help you?（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再連同筆一起回傳給她。

“No, you can’t. Unless you can make me speak（你沒辦法，除非你能讓我說話。）.”

斷然的冷酷直如一記耳光，讓他霎時不知如何是好。沉滯的靜默繼續壓在兩人的上空。靜默，卻是帶有喧囂氣味的靜默。須臾，她又在紙上補了一行：“I lost him（我失去他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