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mhald verður…


山笑う。山滴る。山粧う。山眠る。


窗外轟然大雨,將高原年底的濕冷又加劇了一些。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總是特別感受到歲末感懷的一絲清寂與靜美,像掛在葉尖的雨珠,有些懸念將落未落,只等待今年的最後一陣晚風拂過。

國內洪災和土石流讓人看得怵目驚心,不幸中的大幸是未有造成嚴重傷亡,但也足以嚇退不少計劃上山的遊人,加上雨勢滂沱,多少澆滅了一些遊興,前來高地的人潮因而驟減,平日週末裡擁堵在路上的車陣變少了。在霧嵐冷雨的這個時期,耳畔傳來店家播放的耶誕頌歌,紅白相間的節慶氛圍不免提醒世人即將跨越又一度的年末年始。

日本人的尾牙稱「忘年會」,是要忘掉今年的不順苦意,還是要忘卻爬過自己身上臉上的年歲痕跡,然後用一種呱呱墜地的新生兒心態來迎接新曆?活到了這把年紀,積累了相當的閱歷與感悟後,我想最難的是學習如何去遺忘。還是有抓緊不放的執念,還是有錙銖必較的莫名堅持,還是會輕易動怒,還是會鑽牛角尖……不知在忘年會上狠狠乾一杯是否就能夠盡釋前嫌?

季候的轉變帶來時序更迭的具體體感,於是擁有四季的國家總是對節氣展現出格外投入的熱忱,好比北宋畫家郭熙在《林泉高致•山水訓》中寫到的:「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欲滴,秋山明淨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後來成了日本季語:「山笑う。山滴る。山粧う。山眠る。」的由來,而我想,「山眠る」不就正好表達了高原慘淡如雨山如眠的此情此景。

一年裡發生的事遇見的人不算少,要如數家珍地一一敘述恐怕會太瑣碎,這個時候我總是分外慶幸自己願意埋首案牘,花費時間和精力,不厭其煩地將各種事件從記憶的泥沼裡打撈出來。好笑的是,年紀越大,我們有時越去計較得失成敗,把憤懣委屈牢牢記住,有時卻怎麼也想不起那些值得再三回味的美好善意。

到頭來我們左顧右盼的,都是生活周身的微小風景:陽台眺望出去的一小片山巒、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蔥翠綠茵、公園裡時計台下的花團錦簇、河道兩岸未開發過度的叢草密佈……當一陣大雨落下,我們閃身躲進屋內車內,按捺等待雨過天晴,等待青山從眠夢中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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