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a haere tonu…


想說,又活過了一年。尤其今年特別有這番感悟。

相較於許多人,我的胃病雖不是什麼絕症殘疾,但這一年來兩次發作的胃酸逆流情況,入院三回,到醫院複診無數次,吞下了數不清的藥丸藥錠,心理狀態跟著生理病況起伏升迭,是我活了三十幾年來認真正視死亡、思考自我存在價值最多的一次。

以為兩年前平息了的胃病,今年七月無預警再爆發,且惡化情況比起以往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到大醫院看專科、照腸胃鏡、扎針掃描,後轉院換醫生,經過身心俱疲的多次來回診斷、住院,終於在我現在的主治醫生確認下為胃疝,正式學名為「食管裂孔疝」(Hiatus Hernia),簡單來說就是胃賁門鬆弛開大,無法閉合,上胃部擠過膈肌來到食道,即我自己常說的胃部變形。

常有症狀即潰瘍和嚴重的胃酸逆流,是到了直立站著也會火燒心的情況,更罔論每晚試圖將身子放平後的胸口灼熱。

彷彿事情還不夠複雜,醫生還判斷我的膽汁也有逆流的情形,而這是較少見的案例。由於已經是胃在結構性上的改變,光靠藥物無法徹底根治,醫生開出的建議是進行胃底折疊手術,以及膽囊及部分胃部切除,並進行胃繞道手術;套句醫生的話,是個「Heavy-duty surgery」。

至今我未決定手術方針,目前我從每日服用十多種藥物減少至四種來進行控制,白晝大致上情況良好,可以正常進食活動,不過夜間睡眠依舊困擾,即使我這大半年來都以三個枕頭墊高斜躺的姿勢就寢,三天兩頭還是有胸口灼燒、背部滾燙至熱醒的情形。


於是能夠好好安睡六個小時是我每晚的願望,偶爾一覺到天明我便感激得叩謝神佛,親友聽聞我的狀況,有的建議不如乾脆把手術做了,一勞永逸。

在某種程度上,我知道這個手術或許遲早要來,但在那之前,我想再給自己和身體一些機會,我想和它好好溝通看看。

或許是整體狀況較為穩定了,也可能是我逐漸熟悉了這些灼燒、難寢、折磨的日子,且看清了病歷的來龍去脈(但針對患病原因,醫生說普遍而言無法判斷明確因果,因為有太多可能性),因而即使我的身體依舊殘破虛弱,心境上已經沒有前半年那般焦慮慌亂了。

回想起最糟糕的七八月,身心疼痛混亂,入院退院又入院,手臂被針扎得千瘡百孔,身形枯薧,死氣沉沉,得知因沒有能根治的藥物而崩潰痛哭,連夜未眠的焦慮與疲睏導致精神耗損,加上眼看大半年前早已排定好的紐西蘭之旅就要泡湯,還得拖累旅伴,彷彿四面楚歌將我逼至死角,當時那種一籌莫展的心情至今歷歷在目。

可一轉眼,最煎熬的過去了,幻想最多的恐懼並未發生,我甚至還有機會帶著一卡皮箱的藥錠藥劑,坐上十多小時的飛機飛越南半球,在紐西蘭南北島度過了愉快的一個月。


回國後繼續看病吃藥,繼續每個月定時複診,陪著家中的稚齡孩子一起嬉笑長大,度過萬聖節、生日、冬至、耶誕,眼看新的一年又將來臨,我似乎不該再抱怨太多。

看心理咨商師的時候,咨商師建議我在頭腦混雜無法正常運作時學會呼吸法,指認五官五感所能觸及的具體事物,把自己拉回當下,不去飄忽未來過去,唯有當下,唯有每一口吐納的氣,才是活下去的力量。

而我一直記得那些個夜晚,我盯著暗室的天花板,將意識集中在鼻息之間,耳畔只有空氣凝滯的靜謐,不去過問生死運命。

我的胃病不是三兩天甚至數月半載內能夠完好治愈的,我很清楚這是個長期抗戰,但與其說是一場戰,我毋寧這是我和自己身心靈的深層連結。

或許正因為過去的三十年來,我都疏於觀照身心,怠於養護,忽略了內在頻頻發出的各種訊息,而這一回,我不得不停下追趕的腳步,悉心傾聽我自己。

感謝家人朋友這些日子承接我的懦弱和喪志,感謝這一年的苦痛與喜樂,願來年一切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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